赵伯礼一脸淡定。

　　工作人员憋着笑。

　　化完妆就要上场拍戏, 周围人那么多，梁远星没法和赵伯礼解释自己的顾虑。

　　午休时间，梁远星才把赵伯礼拉到一边：“我不是昨天才跟你说公开场合跟我拉开一点距离吗？！”

　　“微博是公开场合？”

　　“不然搜我们名字之后跳出来的界面为什么要叫广场！”

　　“不就是怕那些人说蹭热度吗？你问心无愧不就行了？”

　　梁远星纠正：“你这样艾特我, 我确实是蹭到了热度的……”

　　“我乐意。”

　　“……”

　　赵伯礼再次顺手摸了一把他的毛：“想得太多了。”

　　一个好言相劝，一个任性拒绝还倒打一耙。

　　到底谁是小朋友？！

　　梁远星气得脸红，在赵伯礼莫名其妙的笑意里捧着饭盒走远了, 坐到卓天阔旁边。

　　“小星星不跟你的赵老师一起吃饭？”

　　“看见赵老师就来气。”

　　赵伯礼的眼神朝他们两人那边瞟过去，什么也没说, 但是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

　　工作人员听不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只想说：好像两个小学生吵架闹别扭。

　　今天是卓天阔在剧组待的最后一天, 吃完午饭就走。

　　临走前，他神神秘秘地把梁远星叫过去，背过手, 笑道：“小星星，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什么啊？”

　　卓天阔从背后变出一个手机壳。

　　淡蓝色的背景，几笔水墨勾勒出远近山峰和峰顶的浓雾，旁边题了两行字。

　　是《辞火》主题曲歌词最终定稿之后，副歌部分最有亮点的两句词。

　　“定制的, 只给你。”

　　梁远星眼前一亮。

　　“谢谢……”

　　他正在感动, 卓天阔知道他喜欢主题曲的歌词, 居然特意去做了这么精致的手机壳来送给他。

　　然后就听到卓天阔露出满意的笑容：“怎么样？这样你天天都能看到我写得最好的词。”

　　梁远星忍不住笑了：“你这不还是自恋？”

　　“这叫自信。”

　　当着卓天阔的面, 梁远星把旧的手机壳拆下来, 擦了擦背面的灰尘, 直接换上了新的。

　　临走前卓天阔说：“下次有机会再来探你的班。”

　　赵伯礼午休时也在检查摄像机里回放的画面，余光却忍不住朝他们两人的方向观察。

　　以前梁远星对卓天阔温柔又亲近，对自己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现在他对卓天阔依然亲近, 对自己倒是放得开了，可是每天都在发小脾气。

　　赵伯礼结合以往经验，认真捋顺了前后因果逻辑。

　　他好像又做了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是因为直播里说的话，还是因为昨天微博上的艾特？

　　晚上收工，梁远星带着新手机壳晃到他面前。

　　刚收到喜欢的礼物，谁都会爱不释手，迫不及待地想给周围的人看。

　　“赵老师你看……这个背景配色真的好好看。”

　　“这两句词我特别喜欢。”

　　“我们杀青之后什么时候去录主题曲啊？”

　　早上还说看到赵老师就来气，转眼间又不记仇了，只想分享收礼物的快乐。

　　见他不说话，梁远星似乎有点不安：“你知道卓老师喜欢什么吗？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礼。”

　　“不用回礼。”

　　“这样不好吧？”

　　“他不是想要你回礼，他想让你一直带着。”

　　梁远星笑得很开心：“这么好看的手机壳肯定要一直带着啊。”

　　又来了，莫名其妙的酸涩感，虽然只是一闪念，但仍然让赵伯礼觉得迷茫。

　　好端端的，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他对礼物背后的意义一向不是很敏感，连于菲菲送了个爱心巧克力蛋糕，他都看不出表白的意思。

　　可是他了解卓天阔，也更容易看出卓天阔的心思有多明显。

　　一个手机壳，天天都要用，每天翻过来就能看到漂亮的背景和优美的词句，想起卓天阔特别为梁远星订制的心意。

　　赵伯礼本能地想，这是一件很聪明的礼物。

　　甚至可以称得上心机。

　　“赵老师，你别不说话啊……”梁远星慌张起来，眼睛眨得很快，表情也变得谨慎，“我没有生你的气，你怎么还生我的气了？”

　　“没生气。”

　　“但是我感觉你刚才不太高兴……”

　　赵伯礼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并且觉得今天梁远星的头发格外软和，手感绝佳：“这么聪明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自己也想不通。

　　赵伯礼强行转移话题；“你教我怎么自拍。”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自拍比较重要。”

　　梁远星被他堵得一口气憋回去，气笑了：“好，你是导演，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自拍很讲究，角度要突出优点，光照也要合适，还有各种美颜工具。

　　梁远星翻出赵伯礼昨晚的自拍作为反面教材。

　　“你不用加滤镜都好看，但是昨天晚上那种角度绝对不可以。”

　　教的时候脑袋凑近，瘦弱的肩膀贴着他的胳膊。

　　赵伯礼半天没说话，梁远星无奈地看着他：“你有没有在听？”

　　“嗯。”

　　“专心一点。”

　　“好。”赵伯礼专注地看着他。

　　梁远星骤然脸红：“不是专心看我，是选滤镜！”

　　“如果是两人合照，该怎么拍？”

　　他问得真诚，梁远星也果然上了钩，凑得近了些，举着手机给他们两人拍了合照。

　　“多拍两张，我看看区别。”

　　“啊？其实合照也没什么好讲究的……”

　　话虽如此，梁远星还是听话多拍了几张合照，然后监督赵伯礼自己弄了几张不同角度的自拍。

　　“好了，这几张可以发。”

　　“怎么发？”

　　“我不能再手把手教你一次了。”梁远星很认真地背过手去，坐远了点，“你已经长大了，要自己独立发一次九宫格。”

　　赵伯礼轻笑一声。

　　正好。

　　赵伯礼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和昨天笨手笨脚的样子判若两人。

　　梁远星观察着他娴熟的动作，轻声问道：“你怎么学得这么快？昨天不还完全不会用微博发照片吗？”

　　“好了。”

　　“笑什么？”

　　手机举起，梁远星凑近去看，默念了一遍，眼睛都瞪大了。

　　“赵老师！！！”

　　微博内容是：【有位小朋友说要教我自拍@梁远星】

　　配图里是六张自拍，三张和梁远星的合照。

　　短短的两分钟之内点赞评论转发数量飙升，光是梁远星能看到的评论里，就有不少嗑CP的。

　　可以想象十几分钟后，就会有营销号再拿这条微博去大做文章。

　　赵伯礼知道自己做得不合梁远星的心意。

　　但他仍然选择了这么做。

　　梁远星显然不能理解：“我不是说了微博是公开场合吗！！！”

　　“我也说了，我乐意给你蹭热度。”

　　“但……但是……”

　　“嗯？”

　　“反正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

　　“我……”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梁远星忽然像泄了气，组织了半天的语言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说你蹭热度吗？”

　　梁远星抬起头来等着他的答案。

　　“因为你红了，他们想蹭你的热度。”

　　“红了？我？”

　　梁远星好像还没能适应这个事实，总想着照顾网上的每一种声音。

　　但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巨大流量背后的善意和恶意，都不是单独一个个体能够承受的。

　　“你太在意他们的想法了。”

　　“我不该在意吗？”梁远星的怒气全然不见了，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缩起来静静思考他的话。

　　“会相信黑料的，是本来就讨厌你的人。”

　　“你很有天赋，未来有很多鲜花掌声，也有很多咒骂和恶意在等你。”

　　“米若那件事也只是算计的开始。”

　　“他们会一脚一脚踩着你，直到你觉得这个行业恶心到你无法接受。”

　　少年眼睛里的探求渐渐被点亮，听他说完之后，才轻声问道：“你当年不演戏，是因为这个吗？”

　　梁远星很聪明，一语中的。

　　“嗯。”

　　他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这些经过几年的时光发酵之后的情绪，在赵伯礼心里埋藏了太久。

　　在遇见梁远星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把过往经历拿出来说。

　　“赵老师……”

　　出乎他的预料，梁远星没有追根究底地问下去，而是用清瘦的臂膀，从侧面小心地抱住了他。

　　赵伯礼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怎么？你要安慰我吗？”

　　闷闷的声音从肋骨侧边传来：“这样安慰管用吗？”

　　仔细一听，竟然带着点哽咽的腔调。

　　只有善良的人，才会为别人的遭遇难过。

　　赵伯礼觉得心里所有的情绪都融化了，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管用。”

　　“但我还是觉得……我们要拉开一点距离。”

　　“为什么？”

　　“嗑CP的粉丝其实都是很认真的，与其让她们越来越当真，还不如少点互动，她们失望的时候不会那么难过。”

　　“为什么会失望？”

　　“……”

　　这个问题仿佛在问“为什么我们的CP不是真的”，让人怎么回答？

　　梁远星答不上来，转移话题：“反正拉开一点距离就对了。”

　　赵伯礼捏了捏他抱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你这样叫拉开距离？”

　　“这不是一回事好吗！我是说微博那种公开场合！我明明在安慰你你怎么还抬杠！！！”

　　赵伯礼忽然想明白了。

　　梁远星对卓天阔的温柔，那叫客气，叫礼貌。

　　现在才是最真实最没有防备的样子。

　　这样的梁远星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到，是独一无二，专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