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闭上眼, 他很不甘心，但从心口传来的剧痛与身体四肢身躯上逐渐消失的力气，让他记住了搂着他的布鲁斯那发怔的眼神, 他努力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沉重的眼皮就挡住了他的世界。

　　克拉克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变轻了, 这种感觉又和他平时不受地球重力约束时的轻快不一样,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的灵魂在骤然间从他的身体里剥脱而出, 死亡的感觉并非他想象得那般痛苦。

　　反而，克拉克抬起手，他捂住心口，眼前还是一片什么也瞧不见的黑暗, 但是他能够真真切切地摸到自己如平时一般肌肉强劲的胸口，但手感又有点不同，就像是他的躯体少了什么固有的东西一样。

　　他死了——突如其来的死去, 他身体轻松但又心情沉重地意识到这一点，克拉克无法分清此时他的姿势，或许他漂浮地站立着, 或许平躺在某个地方, 他仿佛不受约束, 但眼前长久的黑暗让他分辨不出时间与空间。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瞬。

　　克拉克又意识到, 他的思维和平时一般迅速, 在一瞬间, 脑子里就闪过了许多甚至彼此之间毫无关联的念头, 在这诸般混乱的念头里, 无法排遣的是他对布鲁斯的思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不知道需要持续多久，他脑中布鲁斯的面庞被他勾勒得越来越清晰，甚至每一丝毛孔都清晰可见。

　　同时，他也发现，他的思维有些混乱，有些不合逻辑。

　　克拉克在努力地转移注意力，他此时并不存在的心就像被怪物的利爪洞穿的一瞬间那般疼痛，死亡对于死者并不可怕，克拉克意识到这一点，但他能够意识到，他的爱人会有多痛苦。

　　那种思念，那种遗憾，那种悲伤，布鲁斯会依照他的心意活着，在那个充满了他的痕迹的庄园里，用他能够洞穿真相的眼睛，看到一寸寸如光影闪烁的记忆，活着。

　　克拉克并不存在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而下一秒，克拉克眼前的黑暗如云消雾散般消失了，陡然出现的光亮让克拉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当他意识到他的所在的时候，他并不存在的心沉了下去，这里，是他的死亡之地，这里分明是他被怪物洞穿心口之后，被黑暗笼罩失去意识的地方。

　　但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当克拉克眼前出现光亮的时候，克拉克发现他的超能力全部消失了，那种轻飘飘的不受地球重力控制的感觉一瞬间便消失了，他拥有了一个普通人所有的感观，没有嘈杂纷乱仿佛噪音一般超级听力带来的声音，没有不受地球重力控制的飞行能力，没有了一挥拳就能击溃敌人的力量。

　　很普通，很平静。

　　克拉克朝着远方看去，他慢吞吞地朝着城郊公路的沥青路上走去，他迈开步子，朝着大都会的方向走去，走了好久，克拉克突然意识到——他似乎感觉到不到活人能够体会到的感觉——饥饿、口渴、疲惫等等——

　　克拉克心里判断，这里大概就是死后的世界，灵魂的故乡。

　　克拉克一直走，一直走，走在大都会他再熟悉不过的街道上，只是，他走遍了距离城郊最近的一个街区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克拉克有些失望地从大楼的顶层下来，大楼电梯的运转是正常的，但是大楼里一个人也没有，准确的说，大楼所在的街区一个人也没有。

　　克拉克心里有了新的猜测，他推翻了他刚刚猜想的这里是彼世的念头，他认为，这里应该是此世与彼世间的缝隙，克拉克的心里在这一瞬间有了一点希望，就像是黑夜里闪出一点火光一样，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吸收黄太阳的能量，那他有没有可能——

　　没有死透？

　　克拉克走在大街上，他瞥见街道边刷着褐色油漆的长椅，他懒洋洋地走了过去，在椅子边坐了下来。然后，就在克拉克懒洋洋地靠坐在椅背上，准备想一想等一下去哪个地方的时候，克拉克看见一丝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足底弥漫起来。

　　“嗯？”克拉克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他手撑在膝盖上，俯身看着那一丝黑色的雾气。

　　这一丝黑色武器先是淡得几乎看不见，然后变得浓郁起来，黑色的雾气翻滚变换凝聚形状，竟然最后变成了布鲁斯的模样，但是黑雾凝成的青年虽然有一张布鲁斯的脸，但是他的姿态，他的表情都不是布鲁斯。

　　这个黑色雾气聚拢的形态从身体结构上看起来是一个青年的模样，但是人形的雾气抱着手臂，克拉克以他病理学博士的身份打赌，这样站立的都是女性，单脚着地，身子微倾，腰部绷紧。

　　于是，克拉克对着有着一张布鲁斯的脸的来人挥了挥手，说道：“你好，女士，能不用我的爱人的脸吗？”

　　来人开口说话，布鲁斯模样的薄唇间吐出的是轻曼的女声，她问道：“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您大概，”克拉克拍了拍褐色长椅的另一边，说道：“您大概是这里的主人，我猜应该某位掌控死亡的神祗？”

　　“不错，我是。”“死亡”挨着克拉克坐了下来，她嘴边露出一丝笑，她说道：“怎么，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看到的我，是布鲁斯·韦恩的模样？”

　　克拉克瞥了眼挨着他的女士，他小幅度地往旁边挪了挪，这位“布鲁斯”女士不满的撇了撇嘴，张开手臂就抱住了克拉克的手臂，说道：“哄我开心，卡尔，不然，我可不会放那你走？”

　　克拉克眨眨眼，他努力从亡者混乱的思绪里理出流畅的思维，他问道：“那我该怎么哄你开心？”

　　“回答我的问题，”“布鲁斯”女士这样说道：“我极少能见到和你一样鲜活的死者，卡尔，你能复活的，但得我愿意放你走。”

　　“陪您聊聊天，”克拉克颇为绅士地说道：“那您想聊什么？”

　　“死亡”靠在克拉克的肩上，说道：“回答我的问题。”克拉克透过身上薄薄的衣服，感觉到这位女士皮肤的温度。

　　“那大概是因为，”克拉克语气轻快地说道，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原由，但克拉克很肯定，他的猜测是对的，他还没有死透，克拉克说道：“你身上带着我会在你的脸上看到我的爱人的脸的神奇魔法吧。”

　　靠着克拉克肩膀的女士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苦涩，她说道：“这可不是什么神奇的魔法，我的父王将我驱逐到这片死亡的领域，也只有这个魔法，我才能从那些浑浑噩噩的亡灵脸上看到一些鲜活的样子。”

　　“女士，”克拉克的声音又放缓了一些，他说道：“我叫克拉克·肯特，也叫卡尔·艾尔，你呢？”

　　“死亡”靠在克拉克的肩上，懒洋洋地说道：“海拉，我叫海拉·奥丁森。”随着海拉说出她的真名，克拉克所见“布鲁斯”的模样便消散了，露出一个年长成熟女性的脸，她靠在克拉克的肩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说道：“卡尔，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来见你？”

　　海拉看得清楚，在听到她的名字的一瞬间，克拉克的眉头略微地皱了皱，海拉左手撑在椅子上，露出一个调侃甚至还有一点调戏的笑容，她眯着眼露出一个猫咪般的被晒得暖烘烘的懒洋洋的笑容，她说道：“为了我那个愚蠢的弟弟。”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父亲，克拉克觉得自己脑子里的那个弦“啪”的一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