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自动挂断，柯宁沉默着放下手机，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饭。

　　亓官芸正在跟方洲通话。

　　“芸哥！我明天就回来了哦！”方洲的声音充满活力。

　　“哦。”亓官芸冷淡得回应了一句。

　　“明天请你吃饭！”方洲很仗义得拍拍胸膛，“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明天有安排。”亓官芸根本不稀罕。

　　“……”方洲沉默了两秒，突然兴奋，“是和小嫂子吗？芸哥，我觉得……”

　　“你要是敢和我一起，我就打爆你的狗头。”亓官芸截住他的话头。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嫂子？”

　　“等你回来，有的是机会见，你要是敢打扰我约会……”

　　“不敢不敢。”方洲屈服于亓官芸的武力之下。

　　“对了，芸哥，我妈妈也和我一起回来，她说我这个鹅子也很重要！她决定还是和我一起生活在这个美丽的城市！还有叔叔，他也和我们一起！我觉得……”

　　“你等等。”亓官芸看到柯宁的手机来电，打断方洲的话。

　　“我有电话进来了，一会再跟你说。”

　　方洲举着手机听着里面嘟嘟嘟的提示音，只感觉自己满腔的兄弟情都喂了狗！！！

　　操！

　　等他回去，他一定要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个男狐狸精本事那么大，能把他芸哥勾得这么神魂颠倒。

　　亓官芸回了个电话过去，没几秒，对面就接起来了。

　　“怎么啦？”芸哥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温柔，像一束阳光撬开他的心房，暖的让人想落泪。

　　“怎么不讲话？想我啦？”亓官芸站在阳台上望向对面。

　　柯宁忽然觉得委屈。

　　他本来可以很坚强很坚强的，他可以不惧怕，不怨恨，不伤心，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只是忽然之间，有了一个人，关心他的喜怒哀乐，纵着他，宠着他，喜欢他。

　　他成了她的软肋，她成了他的盔甲。

　　“芸哥。”柯宁一开口，眼泪就簌簌得掉了下来。

　　“怎么哭了？”亓官芸皱眉，“乖乖，不哭哦，有事跟我说，谁欺负你了？”

　　“芸哥，我想见你了。”柯宁穿上鞋子就匆匆出了门，“现在就想。”

　　“好，我这就出门。”亓官芸心疼得很，拿上钥匙就下了楼。

　　“芸哥！”柯宁像一只归巢的乳燕，一头扎进亓官芸的怀里。

　　“乖乖，这是怎么了？”明明刚刚还好好地啊。

　　亓官芸轻拍柯宁的背，由着他哭泣。

　　为什么呢？

　　是和她谈恋爱被家里人发现了？柯宁下楼都没顾上这是在小区里，就扑进她怀里了，也不像啊。

　　被欺负啦？他们俩天天在一块，哪个瘪犊子不长眼敢欺负她的人。

　　还是说……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亓官芸的衣襟都被眼泪浸湿了，柯宁一口气哭了好久，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然后才感觉不好意思。

　　他给芸哥打电话什么事都没说，就说想见芸哥，然后就这样抱着芸哥哭，这也太丢人了吧！

　　亓官芸帮他擦掉眼底的泪水，揽着他慢慢走到小区运动设施的长凳上坐下来。

　　“想说说吗？我可以安安静静当你的树洞。”亓官芸捏捏柯宁的手。

　　柯宁把头靠在亓官芸的肩膀上。

　　“可以不说吗？”

　　他不想让芸哥知道他家里那些破事。

　　他也不想让芸哥觉得他可怜，不想芸哥因为这些事情心疼他包容他。

　　“可以。”亓官芸把人抱紧一点，“你愿意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都陪着你。”

　　“芸哥吃饭了吗？”柯宁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一边有些唾弃自己的矫情，一边又因为芸哥的态度感到开心。

　　“吃了。”亓官芸撒谎。

　　“没有！”柯宁在她脖颈出嗅了嗅，烟味，桂花味，西瓜味，洗衣液的味道……就是没有饭菜味。

　　“好吧，没有。”亓官芸被拆穿谎言一点也不尴尬，摸了摸肚子，“我有点饿了，要不我们去吃饭？”

　　“我给你做饭好不好？”柯宁坐直身体。

　　“好啊。”亓官芸本来打算点外卖的，既然小少年愿意给他做饭，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嘛。

　　临上楼之前，柯宁小心翼翼得提问：“芸哥，你家里人会突然回来吗？”

　　亓官芸挠头，这她也不确定啊。

　　说不定她爸回来得早呢？

　　“我打个电话问问。”

　　“好。”

　　“喂。”亓官鸿咬着面包站在高大的灌木丛后面，从树叶空隙中看他的女儿给他打电话。

　　“爸你今天几点回来啊？”

　　“我能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亓官鸿慢条斯理得咽下面包。

　　“额……你会忙到很晚吗？”

　　“难说。”亓官鸿仔细打量着女儿旁边的男孩子。

　　果然是个纤细的小少年。

　　这一脉相承的审美真让人糟心呐。

　　“大概等你忙完我才能回去吧。”亓官鸿语气颇有些深意，可惜亓官芸一点也没领悟到。

　　“那好吧，爸我就不等你吃晚饭了哦，你记得吃饭，别老是饿肚子。”

　　“嗯。”亓官鸿挂断电话，看着他女儿主动牵上人家男孩子的手，一起上了楼。

　　心累。

　　好不容易早点下班，他居然还不能回家。

　　这日子……

　　闺女大啦，知道拱别人家的小白菜啦。

　　哼，等她高中毕业就让她滚出去自己住。

　　亓官鸿向来都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许久没出去逛过，蓦然闲下来，还真不知道去哪。

　　公司不想去，家也不能回。

　　亓官鸿漫无目的得转了两圈，目光停留在一家咖啡厅上。

　　这家咖啡厅开了好长好长时间了，还记得，他和亓官姱刚结婚，两人买了这里的房子，天天坐在这家咖啡厅里商量新家装修的事。

　　从她离开，他就很久没喝过咖啡了。

　　亓官鸿叹了口气，迈步走进咖啡厅。

　　“欢迎光临。”当时很时髦的电子音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穿着工作服的漂亮女孩。

　　“一杯卡布奇诺，谢谢。”亓官鸿看了一圈店里的装饰。

　　这家店大概是重新装修过，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亓官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桌子上挂着个木排，每个桌子上都有，上面刻着：回眸一笑间的等待，回味无穷尽的醇香。

　　广告词罢了。

　　亓官鸿随手翻过牌子，却见上面刻着一副两个卡通小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繁华落尽，与君老——赠小凤凰。

　　亓官鸿像是触了电一样，浑身止不住得颤抖。

　　记忆中那个含笑的女子曾经送给他一幅画，就是这上面的两个卡通人物，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她说，繁华落尽，与君老。

　　她说，鸿者，鸿鹄也，在我国神话中，是白色的凤凰，你就是我的小凤凰。

　　她说，小凤凰，我爱你啊。

　　亓官鸿剧烈得喘着气，心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完全淹没。

　　他站起来，勉力稳住身形，查看每个桌子上的木牌。

　　全部。全部都是。

　　亓官鸿抖若筛糠，几乎站不住。

　　“先生？”服务员诧异得走过来查看情况。

　　“这木牌……”亓官鸿干咽了两口唾沫才能发出声音。

　　“这木牌是谁让你们挂在这里的？”

　　服务员一脸茫然，她只是在这边打工兼职而已。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太清楚，你可以去问问我们老板。”

　　老板是个四十岁多岁的成熟女人，听到员工的传话很是诧异得走出来。

　　“您好。”

　　“我想问问，这木牌，是谁让你们挂在这里的？”亓官鸿目光如灼，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

　　“这……”老板请他坐下来，“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概是十几年前吧……我的咖啡厅开了没几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急需要一笔钱，打算卖掉这家店。”

　　“有个女人，她帮助了我，也没有要我的店，只是让我在店里挂一个牌子。”

　　“画和字都是她给我的。”

　　“她说，这是她给她爱人的小惊喜。”

　　“她说，她和她的爱人就住在这里，她的爱人马上就过生日了，她会带他来到这里，用这些木牌向他表达她的爱。”

　　老板看着亓官鸿，叹了口气。

　　“那个女人还特地包了一天的场，可惜，我等了一天，他们都没有来。”

　　“再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听说，她已经不再人世了……”

　　亓官鸿盯着木牌，突然笑出声来。

　　原来，她想过和他白头偕老呀。

　　原来，当年神神秘秘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个呀。

　　原来，她那么那么爱他呀。

　　亓官鸿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温热的泪水又苦又涩，一点也不像她说的“小凤凰的眼泪是眼泪甜的啊。”

　　“小凤凰的眼泪明明是苦的！骗子！”亓官鸿喃喃自语。

　　“冒昧得问一下……您是？”

　　您是她当年的爱人吗？

　　老板看着亓官鸿的样子，轻轻摇摇头，没再问出口。

　　“老板？”端着咖啡的服务员有些手足无措。

　　“放在桌子上吧。”老板叹息着离开了。

　　亓官鸿流干了眼泪，端着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他从不肯喝的卡布奇诺，还是那么苦那么苦，苦到让人舌尖发麻。

　　“骗子。”

　　亓官鸿慢慢喝光了一整杯的卡布奇诺，才站起来。

　　“先生您好，我们老板说，您这杯咖啡她请了，以后您来我们店里，一律免单。”服务员递给亓官鸿一张黑色的卡。

　　卡是特质的，上面的字画和桌子上挂着的木牌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老板说，这是当初她想送您的。”

　　亓官鸿道了谢，收起卡，走出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