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缓缓睁开眼，一双原本清亮的大眼睛在此时变得空洞无神，整个人是像被剥去了外壳尖锐的刺猬一样蜷缩在阴暗角落里。任由闪光灯的刺目光线一次次落在她的眼睛上，照得眼皮酸痛难以睁开。

　　路朝晴还是第一次演这样的角色，为了能有最好的效果，打都是真的打，第一次还因为对方没好意思下狠手而NG了一次。季修源是个平时很温和但对拍摄过程任何人的表现都会要求很严格的导演，在那女演员下手太轻以后立马就训斥：“你是帮她擦脸还是在校园霸凌？软绵绵跟个小绵羊似的，怎么能让她有情绪代入进去？要打就像真的霸凌者一样打，把你平时对生活的那些不满都给发泄出来！”

　　女演员抱歉地看了一眼路朝晴，看着头发剪成波波头的女孩莫名有种下不去手的心软。但在路朝晴的要求下，犹豫片刻后还是真的狠下心来打了过去。她那一耳光打的挺狠，直到路朝晴的头都歪到了一边去。

　　“那么喜欢跟女人玩啊，是因为实在没人要吧？要不要我帮你捅到教导员那边去，让她带你去精神科看看？”女生肆意散漫地挑起她的下巴，幽暗中与她目光对视，旋即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看看你那嘴脸，哪个允许你去跟许慕临说我哥的坏话了？”

　　女生一字一顿道：“许慕临、是、我、哥、的、女、朋、友！知道了吗？”

　　向云琛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低头咬着牙承受着来自这几个女生一次又一次的辱骂和殴打，唯有缓缓起伏的肩膀才是她还活着的证明。最终，几个女生也都累了，为首的那人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跟这哑巴变态玩没意思，我们走。”

　　最后一脚毫不留情地踢在了向云琛的身上，发泄完毕的几个女生这才扬长而去。

　　留着短发的少女眼神黯淡，用毛衣外套把自己牢牢地包裹了起来。

　　镜头从这里恰到好处地挪开，给到了换上一身长裙的林楚暮。一向在职场中雷厉风行的女人还是头一次穿成这样清纯优雅的装扮，相比起之前更多了些平易近人的感觉。长直的黑发随风而动，额前薄薄的一层空气刘海被吹得飘起。

　　她的妆容相对偏淡，但在无滤镜和美颜特效加持的镜头里对于五官的要求就要更高一重。许慕临那种清贵优雅的感觉在举手投足间就被诠释完全，只消一个眼神的传递，就能轻易捕捉到镜头的所在。

　　她像是一株盛放在风雪里莹然独立的高岭之花，与地上的小草本该没有任何的交集。

　　让两人关系发生改变的是一场运动会。

　　东洲大学的运动会项目向来都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不光有寻常的数百米跑步和跳高跳远接力赛之类，还会有射箭、跳水之类和正规运动会差不多的项目。班级里班长统计的时候因为人数不够要求每个人最好报名一个项目，许慕临选的是女子双人组射箭。

　　那天的太阳火辣辣得像个滚烫的球，像是能把世界灼烧成荒芜的一片。热辣辣的夏天到了极致就是暑气蒸腾，哪怕所有人都擦了防晒霜，也在四周用风扇做了防护，也依旧有不少运动员接连因中暑而晕倒。

　　因为在射箭比赛之前有一场女子四百米，向云琛班上一个学过射箭的中暑之后实在体力不支不得不下场了，剩下的一个人无措地去找班长汇报。此时班上的大多数人要么是有其他项目要么对射箭一无所知，亦或是不愿意在大太阳底下暴晒都远远躲藏了起来，唯有向云琛被她们举荐推出来去顶上。

　　“她之前不是说在俱乐部里也学过几次射箭吗，总比一点也不会的好吧？班长你就干脆死马当做活马医，反正也没指望拿奖，就让她去呗？”

　　其中一人率先开口阴阳怪气，他想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忽然拔高了音调：“对了，许慕临也在，她不是一直想跟许学姐搭上关系的吗，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之前人家不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在舞，现在可有认识的机会了，还不快点上啊？”

　　旁边人哄堂大笑起来，也没人在意低头垂眸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感受。之前因为某件事情把向云琛围堵在厕所里殴打的女生颇为不屑地抬起头来向她看去，眼里满是得意。

　　上次向云琛被殴打的事情并没能让她觉得解气，毕竟这家伙被打的时候一声不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哑巴。她就是想看到向云琛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尤其是在许慕临的面前。

　　之前她哥哥想追许慕临，但因为私生活乱了点，被这家伙给看到过一次，向云琛就悄悄给许慕临递了匿名信。本来许慕临看那样子稍微都要有点松口了，却被这一封匿名信给弄得对她哥再次爱理不理，女生实在气不过，就处处想找她的麻烦。

　　包括不限于每次有机会就来给向云琛创造丢人现眼的机会。

　　向云琛脸色不大好看，但在众人的推举之下也没法辞掉，只能在他们的声张中慢悠悠地朝那边走去，射箭比赛已经快开始了。看到自己的队友居然是一直没怎么参加过体育运动的向云琛后，另外一个运动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不过稍有素质点憋着没说，只是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不解。

　　“林莎呢？”

　　林莎是那个昏倒女生的名字，所有人都说她中暑了，但后来明明在快要上台之前向云琛还看见她笑眯眯地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打闹，哪有什么体力不支的样子。不过向云琛倒也没直接说出来，只是委婉地解释了句。

　　“那你……”队友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把话给咽了下去，但表情明显很是失望。向云琛也不吭声，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身边去开始校对弓弦——同时眼睛悄悄朝另一处地方看去。

　　在她的目光越过重重人影落在另外一人的身上刹那，哨声“嘟”地一声响起，像是一道信号忽然被发射到心间，向云琛心里那张弦与少女手中的弓一同被拉满，张开圆润的弧度，“砰”地一声凌空而去。

　　如火夏日，被场地里的风扇带起的风将黑发扬起，少女的眼神满是专注地对准了遥远的靶心，又是两支箭“嗖嗖”发射出去。她很认真也很用力，纵然只能看到那点侧颜也是对向云琛的莫大鼓舞，向云琛深吸一口气，在裁判喊了声“预备”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嘟——”哨声再次响起来的瞬间就是她们这一组的比赛了，向云琛眯着眼睛瞄准了靶心，收敛起之前所有的心思面无表情地弯弓搭箭。身后是同学们的呐喊助威声，但大多数都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另外一个队员，那个队员明显看起来要比她吃力一些，开头就是一个五环。

　　但场外的同学们依旧耐心地在给她加油，如果是不清楚的大概还要为这样的班集体的氛围而感觉到暖心。向云琛尽力让自己忽略掉那些同样忽略了自己的声音，几乎是擦着时间线卡点飞出。

　　“八点五环，七点八环，十环！”站在前面的裁判忽然激动呐喊，“21班向云琛中了十环！”

　　“牛逼！！”

　　一阵寂静过后便是激动的欢呼与呐喊，但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是，呐喊激动的反而是其他班围观的群众，自己班上的那些人却像是没有看到这被她亲手拿下的属于大家的荣誉一样，神色或是尴尬或是平淡。更有甚者支支吾吾地跟朋友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场地，在裁判宣判了她的胜利以后，晋级的向云琛反倒像是个失败者一样，再次被推到了孤立的边缘。

　　之前在厕所里围殴她的女生脸上有笑容一闪而过，勾勾手就把一个男生叫过去给大家买冰激凌，要最贵的梦龙雪糕。

　　太阳很大，身材单薄的少女站在没有树荫的烈日底下快要晒化了，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朝喊了声告诉她下一场比赛时间的人点点头后就低着头往空余的树荫下走去。

　　她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被排挤的生活，直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女生身上独有的清香洗衣粉味融合着清爽的风铃草香水扑面而来。向云琛转过头，微微向上扬了起视线。

　　林楚暮也微微垂眸，看到了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漂亮眼睛。熟悉的是她明白地知道在跟自己搭戏的人是路朝晴，陌生的是少女在看到她的刹那间双眸陡然传递爆发出的强烈爱意，直白而清晰，火热得胜过这个夏天全部的温度和风景。

　　她接过她递过来的冰水时忍不住握住了那只手，旋即又像是被烫了一样松开。柔软的指尖状似不经意地触碰到林楚暮的手背，那是欲擒故纵的好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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