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因中午吊完针就睡了, 到晚上六点多钟才醒。这一觉睡了太久，刚睁眼时脑子像浆糊一样晕。

　　意识也很不清醒，见到周围明显是病房的布置, 还懵了几秒。

　　眼睛缓慢又迟钝地眨了眨，才想起自己生病了, 是被段昂送到医院的。

　　正想着，一双胳膊伸过来将她扶着坐起来, 白枕头被放到了她身后垫着。

　　段昂去倒了杯温水，修长指骨握着水杯，递到了她嘴巴边, 缓缓地倾斜一个角度。

　　纪因连手都不用伸一下, 仰着脖颈咕噜咕噜就喝完了。

　　“我点了山药排骨粥, 大概再等十分钟就送过来了。”他问她, “饿了没？”

　　纪因摇了摇头：“还好。”

　　冬天天黑得早, 窗外的天已经暗了，病房里的白炽灯很亮，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特别安静。

　　纪因心里隐隐感觉有点不对, 说不清什么原因，她大眼睛一眨不眨，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

　　“你是不是不开心了呀？”她嗓音有点哑, 才睡醒的缘故，语调软糯糯的, 有几分小心翼翼。

　　段昂表情一顿，坦然地笑了笑：“没有的事。因因怎么突然这么说？”

　　纪因一脸诚实道：“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

　　正说着，手机响了, 段昂接起听了几句，站起身去开门，没多久，就拎着一个外卖袋回来。

　　他打开塑料饭盒的盖子，排骨和山药的香味一下子在小小的病房飘散开。

　　纪因闻着味道就饿了，伸手要接过来，他没有给，直接坐到床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喂她。

　　天冷，外卖在路上送了半个小时，到他这里已经不烫了，粥温温的，刚好能吃。

　　纪因下意识张开嘴含住勺子，咽下去之后脸慢慢就有点儿红：“我可以自己吃的。”

　　“你生病了，我照顾你应该的。”段昂又舀了一块山药，喂到她嘴边，像是哄小朋友一样的语气，嗓音里温柔：“乖，张嘴。”

　　“……”

　　纪因心里有一点害羞，但更多的是甜蜜。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两岁多，她就没有被谁喂过饭了。

　　有男朋友的感觉真好。不对，她在心里纠正，应该是她的男朋友真好。

　　快吃完了，纪因听到他问：“这家店的粥味道还行吗？”

　　她点了点头：“味道挺好的。”

　　段昂闻言，用她用过的勺子舀起碗里最后剩着的一点儿粥吃了，然后盖上盒子，边收拾边道：“还是你之前熬的粥好吃。”

　　纪因一怔，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煮过粥，愣是想了半天，才模糊记起来。

　　好像是她刚搬到他家里没多久，听到他咳嗽了，就自作主张给他熬了一碗粥，是香菇的还是什么来着。

　　真算起来，他们两个应该就是那次才开始有的交集。

　　-

　　段昂不仅带了她的衣服过来，自己的衣服也拿了几件，他晚上就在这儿陪着她。

　　病房里有一张折叠椅，他刚把椅子展开，耳边响起小姑娘轻软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

　　“你到床上来和我一起睡吧。”

　　段昂动作一顿，抬起头，就见她扯着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给他腾出了好大一块位置。

　　他走过去，垂眸看着她，唇弯了下，低磁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调笑：“今天因因这么主动。”

　　纪因耳朵尖一红：“睡椅子不舒服，你腿又长，睡那上面都伸不开。”

　　段昂笑了声，没有拿椅子上的那床被子，径直走到床边，脱了拖鞋躺上去。

　　他掀开她身上盖的被子，将人直接抱到了怀里。

　　纪因本来打算和他分着被子睡，没想要抱在一起，只是他的怀抱好暖和，身上有种干净清冽，还带着少年人荷尔蒙的气息。

　　很好闻。

　　被这样熟悉的味道包围，她心里很踏实。

　　纪因脸红了红，没有挣脱开，像只小动物似的，很乖地往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个舒服的睡姿。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以后不去给那家店拍照了好不好？”

　　纪因抬起脸看他，疑惑问：“拍得好好的呢，怎么不去了呀。”

　　段昂手搂在她腰间，她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略高的温度隔着睡裙过度到掌心。

　　这段时间她每次去他都和她一起，在边上看着拍照听起来轻松，其实工作量很大，忙起来有时连口水都喝不上。

　　更不用提现在天气冷，她拍照时穿得那么少，这次就冻病了。

　　“太辛苦了。”他嗓音里压着心疼，就有些哑：“因因，我手上还有些钱。”

　　“不好。”她拒绝。

　　“我还想继续做，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赚到钱。那家店的姐姐都很好，我已经差不多适应了，没有你想的那么辛苦。”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想做的事你都会支持我。”她往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眼弯弯的撒娇道。

　　等了半晌，没听到他松口。他眸子漆黑地看着她，问了个很不相干的问题：“因因，你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嗯？”

　　话题跳得太快了，纪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有点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自己这个。

　　但是情侣之间谈未来什么的，好像挺正常的。

　　她其实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有个大概的规划：“我们专业本科生太多了，只有个大学文凭可能找不到我想要的工作。我还想念个研究生。”

　　“等研究生毕业我就二十四岁了，再工作个一两年，我们应该……”她停了几秒，有些脸红 ，咬了咬唇，小声道：“应该就会结婚了吧。”

　　段昂呼吸一滞。

　　因为她说的那两个字，他的心脏猛地跳动，剧烈快速得似要冲破胸膛而出。

　　纪因被他搂着，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她并不觉得奇怪，她自己说完之后心也突突直跳。

　　然而他是她第一次心动，喜欢上的人，赤诚又纯粹，除了他，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会和别的任何人结婚。

　　都说到这儿了，她干脆顺便问清楚：“等毕业之后，你想回去还是就留在C市呀？”

　　“就在C市。”他知道小姑娘喜欢这里，这个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而他无所谓，她在哪儿，他就想去哪儿。

　　纪因闻言开心道：“这边城市大，工作机会多很多，就是房价贵了点。不过我们可以先租房子，等工作几年再买不成问题。”

　　她语气轻松，有着对未来和他的美好憧憬：“我现在能拍照赚钱，等到毕业之后应该会有一笔积蓄的，到时候买一个离我们工作都近的房子。”

　　段昂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眼底涌起潮意，他闭了闭眼，想起下午时的对话。

　　“我知道她过去两年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在她需要的时候你都陪在她身边。这一点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只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把感激当作感情太正常了，你难道想要用感激拴住她一辈子吗？你能给她提供什么，是优渥富足的生活，还是别人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对她进行的指指点点？”

　　“她现在没有出校门，思想还不成熟，等到她进了社会，后悔了怎么办？”

　　晚上睡觉前纪因吞了两片感冒药，药效上来，困意也跟着袭来。

　　她说话声越来越小，快要睡着时，耳边传来少年透出沙哑的声音。

　　她困得意识都模糊了，没有听清楚，耳朵只隐约捕捉到后悔什么的。

　　半梦半醒间，她不明白，迷糊地问了句：“你说什么呀？”

　　段昂替她将落在脸上的一缕发丝别到耳朵后，亲了亲她额头，笑着温柔道：“没什么，我说因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