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你在跟我炫耀?”洛箐声音沙哑。

　　梅雨季一过, 夏日的江城夜，闷热难耐，满街都是洛箐一般的短衣短裤。

　　然而, 凌宇枫一身黑色长衣长裤制服，连手腕脚踝都被裹得严实。

　　虽然没几步路，但在老毛那儿, 他们吃的是热饭，喝的是热酒。

　　到了外面, 没了空调电扇完全被夜晚的热气笼罩着，就是短衣短裤都受不了，更何况凌宇枫身后还背着一个人。

　　洛箐不重, 凌宇枫也并不嫌沉, 但不用妖力的凌宇枫已经汗流浃背了。

　　听过了那个不敢让人细想的秘密，洛箐悄悄藏楠枫起心中遗憾, 不敢再提谷神。

　　沉默中洛箐从后面抬手拂过凌宇枫额角上渗下来的汗水, 心道, 出这么多汗还大言不惭说自己不是人呢。

　　的确，此刻比起他这喝了酒都不出汗的冷体制，凌宇枫倒更像个普通人。洛箐难掩羡慕地说：“第一次看见你出汗。原来妖也会出汗么。”

　　“不是你规定的, 不让用妖力么。”凌宇枫言语故作诙谐，其实他剩下的那点儿妖力, 还哪里使得出来。

　　洛箐没再追问下去。他早已习惯了凌宇枫每一次遮掩的声音。

　　他只在凌宇枫渗透了汗水的后背上又蹭了蹭脸, 这只妖的汗水透着淡淡的梨花清香，比酒香还醉人。他也想出汗, 哪怕不是这么大汗淋漓, 至少出一滴汗也好。

　　转眼已经进了楼道里, 电梯自动停在了眼前, 门开了。

　　小灰雀落在了凌宇枫肩上，“凌哥，洛箐是真心在帮你，别辜负了他。”凌宇枫只回答他了一个眼神，小灰雀无奈飞走了。

　　洛箐从进了屋子里一直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他很想装睡，可又怕真的睡了过去。

　　毕竟他从在这里有短暂的记忆以来，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多的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喝了多少。

　　胃里滚烫，喉间灼烧，明明浑身都觉得被烈酒燃了起来，可偏偏就是不出汗。

　　凌宇枫把他从后背轻轻放在了床上，屋子里开着灯，窗帘拉上了。

　　“胃里还难受吗?”凌宇枫弯下腰，解开了洛箐的鞋带，把人放在床上之后才来脱掉他的鞋子。

　　“我如果说不难受了，你就会走开吗?”洛箐用脚趾一踢，随意把另一只鞋子踢掉了，他一把拉住了凌宇枫的手腕。

　　“不会。”凌宇枫伸着另一只胳膊捡起来了被洛箐踢掉的鞋子。

　　“其实，挺难受的。”洛箐左右权衡，还是小声说了实话。

　　凌宇枫实在拿他没办法，“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放下了洛箐的手，他刚一转身。

　　“你不是说不离开吗?”洛箐被他一而再的失信，不争气地喃喃起来。

　　凌宇枫没脾气，“洛箐，好，我都说。我去放下鞋子，洗把手，倒杯水，取一条毛巾就回来。行吗?”

　　“就这些?”洛箐自己嘀咕着。

　　“你还想要什么?”他身子没动。

　　“你去换身衣服来吧。”洛箐仰面躺着，盯着凌宇枫满身汗的黑衣眨了眨眼睛。眼睫上还沾着他的汗水。

　　门关上，人走了。

　　洛箐看着墙上的挂钟，第一次数起来了秒针。

　　默数到一百的时候，他忍不住数出了声音。

　　181，182……润过酒精，洛箐嗓子越来越哑。

　　“183，洛箐，让你久等了。”凌宇枫回来了。

　　洛箐一看，气笑了，堂堂一只妖王，头发上滴水，面具上流水，衣服都被打湿了。不过，竟算不上狼狈，带着水汽的妖，看上去倒是更让他想贴上去了。

　　的确，衣服是换了，无非又换了另一套黑色制服。

　　“你这种外卖员的制服有几套?”

　　“挺多的，一柜子，没数过。”凌宇枫端着水杯已经挨着洛箐坐下。

　　“洛箐，我扶你起来，喝杯水。”

　　洛箐这些日子被凌宇枫照顾惯了，很自然地由着凌宇枫一只胳膊一揽，把他扶坐了起来。

　　凌宇枫递过去的水没人接，他勾起嘴角，只好把杯子送到了洛箐嘴边，“老毛这些陈酒度太高，不适合普通人。洛箐，先把水喝了。”

　　洛箐就着凌宇枫的手，像是赌气，一口气把一杯水都仰着脖子喝净了。

　　“凌宇枫，水都喝了。然后呢?”洛箐也不想乱发脾气，不过他的确是好气。

　　凌宇枫扶着他，把洛箐的脑袋又轻轻放在了软软的枕头上。洛箐的一头软发又一次肆意散在了白色的枕套上。凌宇枫的视线没再逗留，侧过身，把手从洛箐的发梢尖挪开了。

　　“然后，睡一觉吧。你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习性，该睡了。”凌宇枫把水杯放在了床头上，还真的打来了旁边叠的整齐的毛巾被，帮洛箐盖上。再一抬手，把床头灯也拧暗了。

　　“凌宇枫，你知道吗?我是普通人，普通人喝了酒，想要的不是一杯水。”洛箐自言自语一样说着话，并不指望得到回答。

　　“普通人喝了这么烈的酒，更要睡一觉。你现在是靠着凝霜之力在分解酒精，这样会更乏，睡吧。”凌宇枫回答了他，语气平淡好像句句在理，又好像只是在哄他入睡。

　　“普通人是人，人是有欲、望的。”洛箐干脆把话说地更明白，说完又自己咬紧了嘴唇，想起之前在这张床上凌宇枫做过的事儿，他说不下去了。

　　“洛箐，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也想告诉你。这样出不了汗，你别在枉费这些心思。我是很厉害的妖，不需要什么洛神汗。”凌宇枫也跟着洛箐的节奏，说话没有吞吐，直截了当。

　　“算了。我不是跟你求羞辱的。你出去一下，我自己试试。”洛箐已经满脸通红。

　　“洛箐，你如果睡不着，我跟你说一件我的秘密吧。”凌宇枫身子没动，只把手挪开了。

　　洛箐早已被酒性扰乱的呼吸越来越重，几秒钟的沉默里都被他的呼吸声填满了。

　　“怎么，我还要说，妖王请讲吗?”洛箐被他气到了，明明想听这个秘密，但想起凌宇枫告诉他谷坤的秘密，他有些纠结，不知道敢不敢听。洛箐在心底希望这是个惬意可爱的小秘密。

　　凌宇枫没有特意故弄玄虚，他只不过陷入了曾经的旧梦，不经意中又想起了曾经的洛神，手指不自觉间又插进了洛箐的发丝里。

　　被洛箐一嚷，他赶紧抽出手，双手叠在了一起。

　　凌宇枫从来没想过，他会自己来告诉洛箐这件事。他沉声说：“洛箐，我还是个小妖的时候，很喜欢酒。尤其喜欢神界的酒，含在嘴里醇香浑厚，是人界妖界都没有的。所以，我会去神界偷酒喝。但总会撞到洛神……”

　　“洛神，打你了?”洛箐很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先往最坏的想，忍不住插了嘴。

　　“算是吧。每次都被洛神抓住，会被冻起来。不过，”凌宇枫嘴角是扬着的。

　　“不过什么?你可以解冰?”洛箐真的醉了，他憋不住总要问一问。

　　“我解不开洛神的冰锁。不过，每次被锁，都发现洛神的床下有很多好酒。各式各样的，根据我的经验，绝不是一家神阁能偷来的。”凌宇枫看了看洛箐，这次洛箐很安静。

　　“我以为洛神也好酒。后来才知道，他是一杯倒，只喜欢喝茶。”凌宇枫自言自语继续说着。

　　“什么意思?你想说，我曾经会偷了酒备好了，等你来?”洛箐瞪圆了一双粉色的桃花眸子。

　　“洛神不用偷。洛神想收集酒水随处走走就是了。”凌宇枫笑了，赶紧订正了关键词。

　　“你说的秘密就是这个?”洛箐这次心里听得挺美滋美味，只可惜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那么做过。

　　“不是这个。这是你的秘密，不是我的。”凌宇枫摇了摇头。

　　“那你的呢?”洛箐问。

　　“你刚刚说，人是有欲、望的。其实，妖性好、淫。你听过吗?”凌宇枫反问起来。

　　洛箐隐约记得书里常看见这种说法，勉强点了点头。没想到凌宇枫大大方方问这个，脸上更羞了。

　　“我以前，是个喝了酒就会忍不住想着慰藉的妖。”凌宇枫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说地很坦荡，“有一次，被洛神发现了。他躲过身去，装作没看见，但是脸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跟你现在一样。后面的话他咽了下去。

　　凌宇枫继续低声说，“走远了，他扔下句话，「以后戒了吧」。”

　　洛箐深吸了口气。

　　“从那以后，我便戒掉了。我没有再碰过自己。一次也没有。”凌宇枫的秘密好像分享完了。

　　“你这是在跟我炫耀??”洛箐听懂了，却是磨了磨牙床，声音沙哑。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自求羞辱的那个，一直都是我。你不要那样说自己。我在乎你，洛箐，一直都在乎。”凌宇枫字字句句只让洛箐的喉咙里被烧地更热了。

　　“凌宇枫，我想起来了。”洛箐突然猛抓了把头发，背对着凌宇枫把脸侧到了里面。

　　“你想起什么了?”凌宇枫一把握住了洛箐遮着半张脸的手腕。

　　他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洛箐恢复了记忆……想过太多次了。

　　可是，俯下身子，眼前一张春风拂过，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脸蛋儿上，并非去年今日怀中，那个他曾经熟悉的洛神，他知道他被哄了。

　　“就算没记忆，我知道自己说过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你理解错了，小妖。”洛箐不染尘埃高高在上的口气，一声「小妖」，突然又让凌宇枫双瞳脱逸拧起了双眉。闭上眼睛跟曾经的洛神一模一样。

　　“什么理解错了?”他有些混乱。

　　“曾经那个洛神的我，让你戒掉的是一个人的慰藉。其实，是想告诉你，我们是两个人。”洛箐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喝了酒，那种事，就该两个人做。”

　　凌宇枫怔住，没再说话，却被洛箐反手一抓，凌宇枫的手脚又凝上了冰。

　　“洛箐……”之后的话他没能说出口。

　　洛箐抱住了凌宇枫的脖子，躲着面具，他轻轻地啄上了妖王凌角清晰，红润灼热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