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梁九功抱着厚厚的册子走了进来，他指着这些册子说道：“皇上，这是从太医院拿来的，这是钟粹宫的，这边是翊坤宫与永和宫的册子，请您过目。”

　　册子很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完的，康熙拍拍账册，看着众人道：“事已至此，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今坦白还来得及，若是被朕查出来……”

　　查出来能怎么样?康熙一时也没个章程，反正失宠是肯定的。

　　因为这事儿失宠，事实上与被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不过是顾忌着她们生的孩子，面上好看罢了。

　　郭嫔神色变化，最终她咬牙道：“皇上，嫔妾有罪，嫔妾认。”

　　说完这话她眼眶微红、神情哀怨。若是以往，康熙或许就心疼了，今日他无动于衷。

　　郭嫔心中暗暗发苦，但她清楚主动说出秘方的事是她唯一的出路。

　　于是她便从刚入宫开始说起。

　　“嫔妾第一次见皇上，就深深的被皇上吸引，无可自拔的爱上了皇上。那时候嫔妾做梦都想成为皇上的人，为皇上生儿育女。”

　　“后来，嫔妾如愿了。可是这时候妹妹入宫了。”郭嫔惨淡一笑，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原来，家里见嫔妾迟迟不孕，就想让妹妹帮嫔妾固宠。”

　　“可是嫔妾爱皇上啊，每日看着皇上去别处就嫉妒的发狂，又怎么愿意把皇上拱手让人。”

　　接下来大家都明白了，她不想把皇上让给别人，就到处想法设法的找秘方生孩子。

　　这后宫哪怕你长得再美，没孩子早晚有一天会被新人代替，只有生了孩子，就算将来红颜衰老，皇上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忘了你。

　　你看荣贵妃跟惠妃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荣贵妃与惠妃的容貌在这几个后妃里算是最不起眼的，架不住人家肚子争气。瞧瞧现在一个因为三阿哥当了贵妃，一个因为大阿哥时刻被皇上惦记着。

　　在郭嫔的话里，她就是因为太爱皇上，害怕失去，所以才会走错路。

　　而她刚开始不说，也就是怕一旦说出来，会彻底失去皇上。

　　菀凝不知道皇上听完这话什么感受，反正她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菀凝从未想过明艳大方一直以豪爽著称的郭嫔，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也会学她看不上的汉女做派。

　　瞧瞧这情话张口就来，还真是难为她在短时间内能想到那么多词。

　　康熙道：“那你现在为何又要承认?”说完他就明白了。

　　郭嫔怕失去他不敢说，而后发现他态度强硬，明白自己没了退路，只能选择坦白。

　　坦白了，或许还能挽回一些形象，如果被他查出来那就是真的彻底失去了。

　　一瞬间康熙脑补了很多，菀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非男人都这般自恋?她很好奇皇上到底有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的长相。

　　皇上小时候出过痘，如今脸上还有麻子呢。就算他身为皇帝有独特的气势，也遮挡不住这缺陷。

　　太明显了。

　　郭嫔好歹也是个明艳的大美人，若你不是皇帝，不是跟着你有巨大的好处，郭嫔她得眼瞎成什么样啊。

　　就这，皇上居然还信了。

　　菀凝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康熙脸色柔和下来，他虽然对郭嫔没那么生气，该问的还是要问：“那朕问你，这方子哪来的?”

　　一句话忽然让乌嫔有了不好的预感。

　　郭嫔接下来的话让乌嫔如坠冰窖，“是乌嫔，当时承乾宫有个跟郭络罗家交好的小宫女，是她发现乌嫔的异常告诉嫔妾的。”

　　说到这里，郭嫔咬咬牙把心一横：“那小宫女说皇后娘娘虽然把乌嫔推出来，但又不甘心皇上您把心思放在她身上，所以一直对她很防备。按照、按照皇后娘娘的推算，她是不可能有孕的。所以”

　　康熙忽然想起来，他顾忌着表姐的心情刚开始确实没怎么宠爱乌嫔。乌雅氏有孕的时候他还嘀咕过，说她好生养。

　　宫里的孩子少，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乌雅氏的关注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宠爱。

　　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他从未想过乌雅氏的‘好生养’是这么来的。

　　乌嫔煞白着脸道：“郭嫔，我知道你素来看我不惯，可你也不能这般诬陷我。皇上，皇上，嫔妾冤枉。”

　　郭嫔打定主意要拉乌嫔下水，她打断对方的话，“那你敢发誓吗?就以十四阿哥发誓。”

　　谁都知道十四阿哥在乌嫔心里的位置，提到十四阿哥乌嫔果真犹豫了。

　　康熙有一瞬间的心灰意冷，他摆摆手，“都回去吧。梁九功传旨，八侧福晋御前失仪冲撞了五福晋，赐”

　　死字还没说出口，乾清宫的大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八阿哥扑通跪在地上，“汗阿玛，还请汗阿玛饶了她这一次。”

　　得知郭络罗氏闯祸推了五福晋，八阿哥就心知不好，他顾不得上书房先生的冷脸，拔腿就往外走。

　　说实在的，每天都要给郭络罗氏擦屁股，八阿哥心力交瘁。可谁让他之前树立了‘深爱’郭络罗氏的形象，他用郭络罗氏为借口挡了不少事，若是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个小人，就只能一直这么扮演下去。

　　哪怕因为这个被汗阿玛厌恶。

　　说真的，八阿哥的处境跟郭嫔有些相似。郭嫔当初也是不想让人觉得她踩低捧高、势利眼，在明知道八侧福晋爱惹事的情况下还依旧跟她绑在一起。

　　而俩人又同样贪图八侧福晋带来的‘好处’，如此更加舍不得。

　　八阿哥满脸狼狈浑身是汗，完美的演绎了什么叫‘得知爱人出事而焦急’的人。

　　看到八阿哥进来菀凝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她与荣贵妃藏在人群后面，双眼交流，露出同一个信息：热闹又要来了。

　　在乾清宫两人不敢说话，好在这些年的默契还在，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菀凝：八阿哥这模样也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额娘你说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荣贵妃不着痕迹的伸出一个二，然后比了个八：能有二分真就不错了，剩下的八分都是演的。

　　菀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两人在这边无声交流，那边八阿哥开始深情演绎。他并没有推卸责任开口就承认了八侧福晋推人不对，他愿意带回去好好教导，请皇上给她改过的机会。

　　菀凝不喜欢八侧福晋，更厌恶八阿哥这番做派。她若有所思，八阿哥只提八侧福晋推人的事儿，决口不提秘方，莫非是不知道这事?

　　菀凝想上前捅出来，却被荣贵妃拉扯住，荣贵妃对着她摇摇头。

　　虽然她也很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现在不是时候。

　　八阿哥说八侧福晋不是故意的，康熙却道：“你可知她为何推老五家的?因为她觉得郭嫔偏心给老五家的生子秘方，不给她。如此你还觉得这是误会?”

　　看着变了脸色的八阿哥，康熙道：“老八，这几年郭络罗氏如何，你心里应该清楚。朕看在你跟岳乐的份上一直在容忍。”他忽然提高了音量，“结果呢?朕的容忍就是他让老五差点失去了一个嫡子，朕的容忍就是她弄得朕的后宫乌烟瘴气。还有你，堂堂皇阿哥被一个罪臣之女拿捏，朕都替你臊得慌。”

　　罪臣之女，这是康熙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说郭络罗氏，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无论是八侧福晋还是八阿哥全都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似乎很难相信这话是从康熙嘴里说出来一样。

　　菀凝同样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呵呵，皇上的话那就是金科玉律，他说八侧福晋是罪臣之女，日后大家看到她只会想到这四个字。

　　八侧福晋多高傲啊，菀凝忽然觉得这话四个字比杀了她还让人难以接受。

　　何止菀凝啊，所有人包括恨八侧福晋的乌嫔都被皇上这话给惊呆了。

　　罪臣之女啊，

　　卫氏为什么会是辛者库包衣?就因为她阿玛犯了事，她是罪臣之女。

　　现在好了身为‘罪臣之女’的婆婆又给儿子纳了个‘罪臣之女’的侧福晋。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忽然，八侧福晋愤恨的看向康熙，康熙神情冰冷，“怎么?难道朕说错了?你阿玛明知朕不允赌博，他带头抗旨不算还炸赌杀人。还有你额娘，你那额娘跟你一个样，从小就蛮不讲理，对着公主都颐指气使，打杀下人更是常态。”

　　“如此出身的你，不是罪臣之女又是什么?”

　　“本来以你的身份别说皇阿哥侧福晋，就是宗室子弟都配不上。朕念在岳乐功劳的份上，又是临死请求才勉为其难答应。”

　　“你不但不知道感恩，还一再招惹是非。你说朕如何能容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