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仔细的分析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不就是向芷月吗？

　　她这么旁敲侧击地暗示，目的是问他会不会娶她为妻？

　　这是什么新型套路？

　　还是那种看不出坑在哪里的套路？

　　萧离有些措手不及，脑内飞速运转。

　　该怎么回答呢？

　　在某一刻，他竟有点想回答“会”。

　　自己向来不喜欢家族联姻，如果能遇到情投意合的人，就算她的家庭状况再复杂都没有关系。

　　当初他还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情感经历丰富的女孩。

　　但向芷月一出现，便让一切都变得无所谓起来。

　　所以，外界因素似乎不能成为感情路上的阻碍。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绝对要回答“不会”。

　　那个人可是向芷月。

　　问得这么明显，不就是想让自己不小心松口，抓住把柄吗？

　　他才不会上当。

　　思索片刻后，萧离斩钉截铁地开口：“怎么可能。”

　　说完，还有些庆幸自己及时识破她的小心思。

　　闻言，向芷月自嘲垂眸，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对嘛。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选择。”

　　萧离：“……”

　　差点就被开除正常人的行列中了。

　　“但是我妈却不这样想。”她接起话茬，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惆怅，“她认为就算我不能成为豪门太太，最起码能给富豪当情人。只要每月的包养费数以万计，对她来说就是个不错的买卖。”

　　听罢，萧离的表情难以言喻。

　　心里也五味杂陈。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惊人，他消化了一会，才低声问：“那你是这样想的吗？”

　　向芷月摇摇头，轻嗤：“怎么可能。你也知道，我向来倔强得要命。”

　　然而萧离依旧不依不挠：“那你追我……是因为什么？”

　　一边问着，他的心一边怦怦狂跳。

　　同时，耳边萦绕着五年前她没有温度的话语：“嗯，我就是为了钱才追你的。”

　　强烈的恐慌感包裹他的身体。

　　如果真是为了钱……

　　岂不是说明，她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此时，向芷月看见萧离眼角下垂的模样，便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不知怎的，她解释得有些心急：“我追你，当然是因为……”

　　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

　　理了理措辞，才继续说：“咳咳，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找对象从来没有涉及过处于比我更高阶层的人。毕竟我妈曾吃过的亏，我可是尽收眼底。”

　　“因此，已经对有钱人产生抵触心理了。”

　　萧离仍然狐疑地挑挑眉，语气不太自然：“哦？所以呢。”

　　向芷月本想点到为止，奈何他铁了心要逼自己说出接下来的话。

　　没办法，她只能不情愿地回答：“所以，你那么有钱，我还主动追你，不就说明……”

　　“那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你嘛。”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耳根处也不易察觉地爬上一层红晕。

　　她装作整理头发，眼疾手快地将急剧升温的耳朵挡住。

　　萧离先是呆滞了一下，瞳孔因惊讶骤然收缩。

　　不过这个反应凭借他丰富的伪装经验，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反而反客为主，勾起一抹坏笑：“你说什么？”

　　“……耳朵聋建议及时到医院就诊。”向芷月别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见她扭捏的模样，萧离盈起笑意。

　　却很快收回来，又摆出一张扑克脸。

　　妈的，自己怎么被骂了还这么开心。

　　他懊恼地闭上双眼，试图把刚才诡异的想法抛之脑后。

　　紧接着，将话题引入正轨：“话说，你那个妈还真够离谱的。真没编故事？”

　　“编故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向芷月白了他一眼。

　　萧离也不气，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有。卖惨来博取我的同情心之类的。”

　　“无聊。”

　　他也知这个观点不成立。她妈的样子刚才才见过，可以看出来她确实没撒谎。

　　便不再继续和她作对。

　　但想着想着，萧离的心头也感到几分委屈。

　　“既然不是编的，那大学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因为……”向芷月想了想，“我怕说了，把你吓跑。”

　　她略显无辜地眨眨眼睛。

　　“……”他表示很无语。

　　但除此之外，嘴里莫名尝到一股甜味。也许是咖啡残余的香气。

　　怕把他吓跑，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证明她是在乎自己的吧？

　　哼，他哪有这么脆弱。稀奇古怪的事，他可见得多了。这点小事都承受不住，还怎么有脸当晚城的豪门少爷。

　　只是，萧离有些落寞。

　　虽然向芷月对之前的经历只字未提，但身为男朋友的自己，整整一年都未曾意识到她微笑面具下的痛苦与煎熬。

　　好像，挺失职的。

　　现在想想，当初询问她的家庭情况，向芷月惊慌的眼神清晰可见。

　　可他居然没有追问下去。

　　除此之外，萧离以前还奇怪为什么她看上去并不缺钱，每逢假期却要雷打不动地在校外找兼职、拼了命地拿到国家奖学金。

　　即使与他在一起后，向芷月能拿到的奢侈品源源不断，她也只是把礼物封存到一个角落里，坚持要花自己的钱。

　　更可笑的是，当时的萧离第一次遇到一个吃饭时要跟他AA制的女生。

　　“拜托，我们都在一起了。”结账时，他颇为无奈，“请你吃顿饭都不行吗？”

　　“嗯……我习惯这样做。”

　　“那我就要改掉你这个习惯。”萧离胡乱在她头上揉了几下。

　　当时的他不以为意，没有关注到向芷月语气中的排斥。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

　　她讨厌被别人包养的感觉。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受到别人的一点点恩惠，就好像是被对方否定了自身存在的价值。

　　所以向芷月总是那么高傲，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低下头。

　　想到这，萧离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在那段时间，他似乎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她许多自尊。那些他自以为的关爱与温柔，在她眼里反而是冗余无用的。

　　甚至，带着嘲讽的意味。

　　“向芷月。”沉默了一段时间，萧离突然出声。

　　“？”她缓缓抬起双眼。

　　“呃，其实……”他的手指不自在地蜷曲，脸上隐隐出现几分愧疚，“看起来，我也有点责任。”

　　向芷月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把话抛到他身上，萧离更加难以启齿。

　　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说:“就是……我没怎么注意到你当时的心情。”

　　“看你对任何事都兴致勃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个在温室中成长的花朵。”

　　向芷月呆呆地望着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离竟然在自责？

　　可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我就是为了让你看不出来，才故意装成那副样子的啊。”她憋不住，嗓间发出细若蚊声的笑音。

　　结果给萧离整难堪了。

　　他耷拉着脸，语气谈不上和气:“笑什么……别误会了，我只是就事论事。”

　　“哦。”向芷月敷衍地应了一声。

　　“不过，有时候也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吧。”萧离的视线定格，言语间透着无奈。

　　他的声音比起以往更清亮，如夏日褪去燥热的海风，顺便扫清天穹中的阴霾。

　　它悄无声息地刮到向芷月的心底，冷不丁掀起阵阵涟漪。

　　下一秒，眼角竟微微湿润。

　　每当她觉得自己做出很过分的事情，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时，萧离总会有意无意地把罪过牵引到她身上，试图减轻她的心理负担。

　　久而久之，都成一种习惯了。

　　但向芷月没想到的是，这个习惯，他五年后也没有忘。

　　在一瞬间，她竟开始贪恋于萧离对自己特殊的温柔了。

　　就算那不是他的本意，只是本能作祟。

　　也无所谓了。

　　这世间，似乎也只剩他能试着理解自己。

　　想到这，向芷月冲他浅浅一笑。

　　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默不作声。

　　各自消化内心复杂的情绪。

　　半晌，萧离才幽幽张口:“想好一会去哪了吗？不回家的话，只能睡酒店。”

　　向芷月垂头丧气地托起腮，回答:“我没想好。其实回家也不要紧，就是压抑了点。”

　　“……”萧离感到火大，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微信消息打断。

　　消息是萧易海发来的:【不是说要带对象来见我？这么多天了，人呢？】他嘴角一抽。

　　接着抬头，拇指轻轻摩挲着下颌骨，若有所思地看着向芷月。

　　“要不——”

　　“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