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海信的技术建立在熊猫EDA的基础上，她这么做设计中心同意吗？

　　“就这一个问题？”

　　“小姑奶奶，这一个已经足够了！”

　　凌皓的失态让秦蓁忍俊不禁，“好好说话，别乱认亲。”

　　你倒是别这么吓唬人，让人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啊。

　　很快，凌皓看完了这草拟的合同，他新的问题又出来了，“傅鹏霄知道这事？”

　　合同里面有关于半导体设备的一些条款，海芯是做软件服务的，压根用不上这种硬性的设备。

　　能用得着的是加工厂，那就只剩下傅鹏霄知情这么一个可能性了。

　　“还没跟他说。”

　　凌皓刚放下去的心又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你还真没说啊！”

　　正在房间里埋头学日语的程晓飞只听到客厅里那一惊一乍的声音，他看着那些生僻的日语，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嗡嗡作响。

　　秦蓁是在做什么？

　　他们好像是在用英语对话，程晓飞零星的捕捉到几个词，然后便被他们彻底抛下了。

　　听不懂。

　　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明明，秦蓁比自己还要小五岁呢。

　　客厅里，秦蓁一条条的阐述自己的意见，“相较于集成电路发展迅速，半导体设备更新换代慢了些，但是有设备才能发展产业，别忘了咱们建国之初，最先发展的就是工业。”

　　凌皓一时间愕然，他完全没想到秦蓁会把问题扯到这里去，“可这些被淘汰了的设备，咱们要也没用啊。”

　　“谁说没用的？”秦蓁笑了起来，“没人会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倾囊相授。不过能有基础就不错了，技术引进不都这样吗？何况现在的一些设施设备的技术没那么先进的一骑绝尘。凌皓，我也跟你透一句实话。”

　　秦蓁的郑重让凌皓愕然，“什么？”

　　“尼康那边觉得我跟他们合作是为了借助这次合作宣传海芯的EDA软件，打开日本市场。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些半导体设备的生产线，可我最想要的还不是这些。”

　　不是这些？

　　凌皓又翻看那份草拟的合同，很快就发现了相关的条款，“你的意思是……你的目标是这个？”

　　秦蓁笑了起来，“对啊。半导体设备的发展可不是一两个企业的事情，糅合了那么多产业呢，以光刻机为例，光学、电子、机械、软件、算法、微电子。软件和算法咱们还能勉强，可是光学、电子和机械，你觉得这些咱们能做到吗？最精密的仪器需要顶级技术的支持，这一点国内这些产业可落后的不止一点半点。”

　　在合同条款中提出这么一项内容。

　　尼康的人觉得秦蓁这是在痴人说梦。

　　目前光刻机市场是日本与荷兰称霸，在八十年代美国因为种种问题退出了光刻机市场。尽管《半导体协定》让日本半导体产业发展势头暂缓，但在光刻机市场，如今是尼康、佳能与荷兰的阿斯麦尔三家争霸。

　　说是三家争霸，其实大头被尼康和佳能牢牢把控。

　　1994年，阿斯麦尔的市场占有率不到20%。

　　尼康是行业老大，这也正是尼康觉得秦蓁痴人说梦的缘由。

　　从零开始发展光刻机，即便是尼康提供镜头以及其他的仪器仪表，以秦蓁为代表的中国半导体设备工厂，做得出最先进的光刻机吗？

　　这不是痴人说梦，又是什么呢。

　　别说尼康那边的人，凌皓都觉得秦蓁在痴人说梦。

　　“你也说了，这些要求的都是高精尖的技术，咱们国内技术达不到，压根做不出来。”

　　在芯片制造领域有两个不可或缺的机器，光刻机和蚀刻机。

　　可不管是哪个，对硬件要求都十分的高，国内早些年还能做，后来进度放下后，想要再追上来可就难了。

　　这需要国家的大力支持。

　　十年前国家就提倡发展电子工业，然而现实是引进国外落后甚至被淘汰的生产线。

　　宁愿引进这些个破铜烂铁都不要走自主创新道路，秦蓁有多少钱来发展光刻机？

　　谁不知道光刻机蚀刻机的重要性？可问题在于没钱没支持没办法发展啊。

　　“之前做不出来，不代表现在做不出来。”秦蓁叹了口气，“你在日本可能没接触到最新的消息，现在国际上最先进的光刻机可不是日本那两家企业生产的。”

　　凌皓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去年底，阿斯麦尔推出了一款全新的光刻机，8英寸的PAS5500。”

　　凌皓其实也有听到这个消息，但是当时日本媒体宣传这是荷兰那边夸大其词。

　　“如果说PAS5500只是产品的革新，那么阿斯麦尔今年九月份的IPO注定了它不愿意跟在尼康屁股后面吃汽车尾气。”

　　“IPO？”

　　秦蓁笑了起来，“是啊，你在日本那么久，难道没注意到日美之间的《半导体协定》吗？”

　　凌皓当然知道，86年、91年，美国先后两次强迫日本签订《半导体协定》，日本半导体产业发展势头被迫减缓。

　　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只不过美国往日本丢的小男孩实在是威力太大，就算是打掉牙也得和血吞。

　　表面上不敢怨言，可心里头早就把美国佬骂了个天翻地覆。

　　“可这跟阿斯麦尔的IPO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美国的光刻机产业因为财务问题停止发展，甚至不得不去扶持韩国半导体产业。现在荷兰的阿斯麦尔IPO，如果你是美国人，你不会去凑凑热闹？”

　　凌皓反应过来，“美国佬打击日本半导体不是一天两天，如果能够借助阿斯麦尔把日本半导体拉下神坛，当然是求之不得。”

　　“打压的本质目的是因为利益，日本半导体把美国的半导体市场给玩完了，美国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等着吧，这两年阿斯麦尔和尼康佳能会打得火热。”

　　这样的预判凌皓是相信的。

　　“那你的意思是，趁他们神仙打架，咱们悄悄地发展？”

　　秦蓁笑了起来，“猥琐发育是正道，尼康瞧不上我们，阿斯麦尔和美国人也不会觉得我们的半导体设备能发展，这不正好吗？”

　　悄悄地来，等到真的问世那天惊艳全世界。

　　“秦蓁，你知道吗？”

　　“嗯？”

　　凌皓看着那个伸开双臂一脸兴奋的年轻小女孩，“你这特别像骗子，画大饼的骗子。”

　　这话让秦蓁笑了起来，一双眼眸如弯月，“然后呢，你上当了没？”

　　凌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低头看她草拟的合同。

　　早就上了这贼船，不是吗？

　　……

　　海芯与尼康的合作让傅鹏霄傻了眼，大概前面太过于震惊，后面秦蓁又说了什么，他都没太注意。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又把咱们的软件推销了出去一些，大概上了美国人的暗杀黑名单吧。”

　　“别胡说。”傅鹏霄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几个订单要再谈一下，大概下月中旬能回去吧。我还有个好消息，等回去后再跟你说。”

　　好消息，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傅鹏霄兴奋的很，来回的思考秦蓁说的话，等他意识到秦蓁好像还说了其他内容时，傅鹏霄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

　　所以，让尼康入股海芯，这件事她有跟国家报备吗？

　　海芯和熊猫的关系复杂，说海芯脱胎于熊猫一点不为过。

　　没有设计中心开后门，海芯的那一套套EDA软件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能就能初见成效呢。

　　因为李国利的关系，海芯占了大便宜。

　　可这么先斩后奏的办事，李教授知道后，会什么心情？

　　一时间，傅鹏霄笑不出来了。

　　这事，他怎么跟李国利说啊！

　　事实上，秦蓁也没指望让傅鹏霄传话，她写了封邮件给李国利，简单的提了一句，末了来了句——

　　回国后我给您一个解释。

　　收到的回复也平平淡淡：ok。

　　秦蓁原本打算八月中旬回去当面解释，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她回去，陈旺平打电话找到远在东京的秦蓁。

　　“电子工业部那边来了人，要你立刻回国。”

　　他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电子工业部那边的人来势汹汹，一副秦蓁犯了叛国罪的模样。

　　叛国罪。

　　陈旺平放下电话，低头看了眼——

　　手心里满是汗水。

　　作者有话要说：　　阿斯麦尔的缩写A·S·M·L总会被框框，好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