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程离也没说话，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出了后台。

　　礼堂外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一侧有路灯，一侧是操场。

　　姜之在前面走，程离在后面跟，空气很安静，能听见草丛里虫子的叫声。

　　程离沉默注视着姜之的背影，他身上已经换回校服，肩胛骨撑起衣服轮廓，月光打在后颈映出一片白，张扬的发挺直地往上竖着。

　　突然姜之脚下绊了一跤，程离的心跟着跳了一下，随后看姜之没事，他嘴边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快到班里的时候，程离快走了两步赶上姜之，“姜哥，我请你出去吃宵夜吧。”

　　姜之扫了他一眼，“我又出不去。”

　　“我有卡，我带你出去。”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火锅？”

　　“太晚了，吃不下。”

　　“小火锅怎么样，我知道有一家挺好吃的。”

　　于是姜之就稀里糊涂地被带程离带出校门了。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还在礼堂看节目，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俩。

　　姜之在路上问，“什么是小火锅？”

　　程离说，“旋转小火锅。”

　　到地方以后，姜之看见一个雾气腾腾的玻璃门。

　　外面刚下过雨，此时温度偏低，带着湿气的风吹在手臂上透着凉意，门内就显得很诱人。

　　姜之知道他今天有点小题大做了，只是在人前那猛地靠近的一霎，还是到现在都让他感觉不太自在，他也说不上为什么。

　　但显然程离已经看出来他的反常，现在又请他吃饭，姜之觉得自已应该大度点，像个爷们儿一样。

　　于是他推门就进去了。

　　屋内已经绕着吧台坐了一圈人，有夫妻俩下班后带着孩子来的，有小情侣，有单独一人的打工族。

　　他们俩找了个位置坐下，程离对老板说，“两个鸡汤锅。”

　　厨房传来老板的声音，“好嘞！”

　　姜之打量了一下四周，“你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会来，”程离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不想吃爷爷做的饭时候，就会来这里。”

　　姜之晚饭囫囵吃了一点，此时也被勾得有些馋，两份鸡汤锅上来之后，浓香滚滚，雾气缭绕。

　　程离又点了一份肥牛和一份羊肉，从面前的转盘上拿了一把毛肚要给姜之。

　　姜之看那里写的一根铁签五元钱，程离一拿就是一把，而且刚才还点了那么多肉，他按住程离的手，“这个挺贵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程离笑道，“今天发奖学金了，有钱。”程离拿了点分在自己锅里，剩下的示意姜之，“这些不多吧。”

　　姜之又拿了一半放回去，剩下一半放在锅里，“我以前跟他们来吃这个，人均三十，现在这一把就五十多了吧。”

　　“赔礼道歉总要拿出些诚意，”程离冲他道:“姜哥，你别生气了。”

　　姜之脸上一红，“你道什么歉，都说了我没生气，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呢。”

　　程离看了他眼睛一会儿，片刻后说:“好，那我们就翻篇了？”

　　“早翻篇了，”姜之胡乱在转盘上拿着菜，“我早都忘了这事了。”

　　程离笑笑，姜之又说，“给哥拿罐喝的！”

　　“想喝什么？”

　　“旺仔吧。”

　　程离拿了两瓶饮料回来，把那瓶旺仔牛奶打开插上吸管放在姜之面前，自己的雪碧跟他轻轻一碰，笑道，“庆祝我们演出成功。”

　　姜之跟他碰了一下，拿到嘴前猛吸一口，然后低头开始吃。

　　程离捞了一筷泡面进碗里，说:“姜哥，你不会是初吻吧。”

　　“咳咳！”姜之被呛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程离若无其事地吃着面，“真的是初吻？”

　　姜之瞪大眼睛，“谁跟你说的，老子后宫佳丽三层楼，跟你能是初吻？”

　　姜之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周围顿时安静了一瞬，姜之感觉好几个人都在偷偷看他俩。

　　“靠..”姜之丢人地低下头，“而且，咱俩那也不叫「吻」吧？”

　　程离眼中含着几分几不可见的笑意，“姜哥，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你说不算吻，那就不算。”

　　“程离，”姜之看着他，“你好端端一个学霸，脑子里能不能不要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程离点头，“好，听你的。”

　　姜之一噎，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觉得有些憋闷，低头吃饭了。

　　程离看上去也不像什么都不懂的，姜之戳着碗里的肉，亏他从前还觉得程离是朵小白花，简直是识人不明。

　　姜之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一个小时前，他撞上程离的嘴，然后想起身时，程离手在他后腰搂的那一下。

　　当时不知道碰到他身上什么位置，姜之整个身子都麻了一下，随后程离就贴着他耳朵说了什么，温热的气息贴着皮肤传递..

　　姜之越想越不对劲，果然长得好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指不定有多少经验了。

　　他突然说，“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误会你了。”

　　“误会什么？”

　　姜之冲他阴笑着说，“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同性恋。”

　　这次轮到程离咳了一下，他放下筷子，看着姜之。

　　姜之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离看了他片刻，摇头。

　　姜之说，“开学那天我在厕所听到了那种声音，”他给了程离一个眼神，“知道哪种声音吧？”

　　程离皱了下眉，随即不确定地看着他。

　　姜之点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接着说，“然后我就看见那个隔间门口放了蓝色书包，回到教室就看见你背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从那之后我一直以为你就是那天我在厕所听见的人。”

　　程离挑眉，“那后来？”

　　姜之悻悻道，“后来我在医院的时候，看见了不下二十个同款书包，就知道那个不是你了。”

　　程离笑了两声，“姜哥，人不能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

　　姜之皱眉看他，“你就不觉得生气？”

　　“生气什么？”

　　“我误会你是同性恋。”

　　程离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

　　姜之同样看着他。

　　最终程离只是说:“同性恋有什么不好的吗？”

　　姜之泄了气，“没什么不好。”他决定从现在这刻就开始恐同。

　　最后程离结账，老板说人均消费超过五十可以送他们两罐雪碧。

　　程离说:“可以要旺仔吗？”

　　老板边刷碗边喊道，“旺仔只能送一罐。”

　　程离拿了一罐旺仔和姜之一起出去了。

　　“给，”程离把奶放进他手里，“明天喝。”

　　姜之看着被塞到手里的奶，用舌头顶了顶嘴角，他看了看手，“你回家吧，我回学校了。”

　　“你能进去校门吗？”

　　“能，我知道有个地方能翻进去。”

　　“..好，那我送你。”

　　姜之忍着脾气说，“不用，就这么几步路，我知道怎么走。”

　　半晌，程离低声道:“姜哥，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我他妈没生气！你要我说几遍？”

　　姜之突然冲他喊道，“该生气的不是我，该道歉的也不是你，是我他妈自己撞上去的，你为什么要道歉啊程离？我不高兴我憋着，我让你道歉了吗？刚才那顿饭多少钱，二百有了吧？你又要打几天工挣回来？”

　　程离闷声道:“我有奖学金。”

　　“这他妈是奖学金的事吗！”姜之喊完一通，感觉脑袋抽着疼，空气安静得可闻落针。

　　半晌姜之沙哑道:“没想跟你吵架，我回去了。”

　　“姜哥..”程离在后面叫他。

　　他声音不似平时那般沉稳，隐约带着些哭腔。

　　姜之顿时就愣了，他转身去看，就见程离红着眼眶站在火锅店门口，死死咬着嘴唇，下一秒眼泪就顺着面颊滑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着一颗。

　　他肩膀都在小幅度地抖动。

　　姜之看到这一幕，心突然一疼，就像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扎了一针，他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

　　程离眼泪还挂在脸上，“我只是想对你好，不想你生气。”

　　姜之叹了口气，回身走到他面前，“我是你什么人啊，你对我这么好干嘛？”

　　他看程离虽然表情还在控制着，但脸上的泪痕一道一道，忍不住伸手给他擦擦眼泪，“多大了，怎么比小孩还能..”

　　他话音未落，程离突然撞进他怀里，双臂从身后抱住他，头埋进他脖子里，柔软的发丝使劲贴近他脖颈。

　　程离哑声道:“姜哥，我没有朋友，你是唯一一个，我想对你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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