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助的，正是智脑的自毁系统。

　　因为单向通道原则的存在，十二国集团认为殖民穹镜不必担心反噬，但源世界其它国家有不同意见，尤其在穹镜出现超凡者之后。

　　没道理殖民穹镜获得的好处归十二国集团，反噬的后果却由整个源世界承担。

　　因此在W3通道设计之初，十二国集团便做出让步，在通道智脑中增加了自毁程序。

　　自毁程序一旦打开，W3通道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逆向磁场发生器，彻底斩断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除了W3通道，旧有的W2通道也会一并报废。

　　对于十二国集团来说，自毁程序只是安抚源世界其他势力的一个样子货，他们从没想过会有真正用上的一天。

　　但李成贤想到了。

　　站立在大区联合会办公中心顶楼，这位时规局最大的叛逆者抬头看向天空。

　　阴沉多云的天幕之下，一层幽蓝闪烁的光膜正在层层铺开，自行政区上空开始，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他们成功了！不，应该说是你们成功了！”李成贤自言自语，因为心绪激动，内容有些颠三倒四，“但这也是我的成功，我们的成功！”

　　逆向磁场爆发之后，不等于两个世界彻底断绝，但重建通道绝非一朝一夕。

　　小型通道不稳定，传输内容有限，使用起来有很大风险，大型通道需要双方先建立锚点，投资巨大，而且建设耗时很长。

　　经此一役，只要穹镜十二区的超凡者联合起来，抵御源世界入侵并非不可能。

　　“你们有权利知道真相，你们有权利反抗不公，你们有权利展开报复。”念诵着TSAM三理念，李成贤的机械义眼渐渐被水雾所遮挡，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五十年，不，不对，要往前追溯三百年，从德聂伯洛夫开始，TSAM终于兑现了诺言！”

　　“议长，我们该走了。”旁边一脸脏污，特勤司制服破了好几处的年轻干员出言催促，“生化士兵就要到了。”

　　李成贤摆摆手，对这个焦躁的年轻人道：“不要管我，你自己去吧，战斗也好，庆祝也罢，都随你。”

　　焦躁青年恩十七有点火大，“尽力保护评议长”是他非凡哥交代过的事情，他可不能随便应付。

　　眼见远处一大堆生化士兵正攀上栏杆，恩十七干脆一发狠，直接扛起李成贤就走。

　　赶紧把这人弄到安全的地方，然后他好去找他非凡哥！

　　核心三区。

　　“你在哪儿？”聂征问。

　　“我已经出来了。”顾非凡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混着些许杂音，“司长你走左前方的N38通道，那边的屏蔽磁场即将到达低谷。”

　　聂征依言执行，核心区已完全封闭，顾非凡有管理人权限可以出入，他就只能靠路径技能了，所以需要选择屏蔽磁场相对较弱的地方。

　　逆向磁场爆发之后，整个核心区都变得混乱不堪，安防警报此起彼伏，惊慌失措的源世界雇员四散奔逃。

　　所以就算聂征穿着很显眼的黑色作战服接近N38，也没有人或机器阻拦。

　　趁着屏蔽磁场减弱的刹那，他使用路径技能离开了核心区，然后发现耳麦中的信号变得更加不稳定。

　　“顾非凡？”

　　“司长……快点离开……我……”

　　太多杂音和干扰，使得对方的声音无法分辨。

　　似乎触动了第六感，正向前飞奔的聂征骤然停步，大声道：“你在哪儿？”

　　核心一区，动力中心。

　　终究还是食言了啊……

　　看着包围在周身的红色光线，顾非凡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向那人保证的一切都无法实现了呢。

　　有点后悔，至少刚才那个要求，他应该答应下来的。

　　聂征，我喜欢你。

　　这是他想在两人再次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可惜如今已没有机会传达给对方。

　　为了在聂征启动通道自毁程序的时候提供适当支持，他的任务就是在动力中心手动控制能源阀门。

　　原本他的任务很简单，在聂征进入W3智脑机房前关闭阀门，在聂征进入机房后重新开启。

　　谁知那阀门手动拉下之后，竟无法再次合拢。

　　于是他被困住了。

　　产生逆向磁场需要大量能源，如果他不强行合上阀门，所有人的牺牲和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动力中心防卫系统被触发后，他只能依靠无敌模式坚持。

　　技能点飞快地消耗着。

　　告知聂征来不及，而且于事无补，所以他假装自己已经离开，为了延长无敌模式的倒计时，不断半价出售系统列表上的已有技能。

　　星火、凝聚、控土、雷霆、嗅觉强化……

　　那些鸡肋技能首先被抛弃。

　　然后是瞬息、超凡感知、控水、悬浮、治疗术……

　　再然后是象征精神意志基础的体质性能力。

　　坚韧、千钧、飞跃、鹰眼……

　　最后是他最喜欢也最常用的那些。

　　传送门、隐刀、指引标、空间仓库……

　　当空间仓库崩溃的时候，他看到四散飞扬并瞬间被焚为灰烬的随身物品，想起了自己存在聂征那里的三张照片。

　　幸好那天没有取回来，否则烧了多可惜啊。

　　他想起照片上十七岁的聂征，那么孤傲和冷漠，还想起昨天见面时的聂征，那么炽热和深情，都是他所喜欢，也是他所憧憬和向往的。

　　他原以为，只要愿意舍弃某些东西，就可以换取别的什么，然而世事并非那么简单。

　　也许是因为，他并没有资格拥有。

　　巅峰城，特勤司总部。

　　捏着一块黄油饼干，叶起突然呆住，艾九看过来的时候，发现泪珠正从孩子墨蓝色的大眼睛里滚落下来。

　　“怎么了？”艾九紧张地摸摸小孩头发，“不舒服吗？还是想非凡哥了？不要担心，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然而不管怎么劝，叶起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好似有无尽的难过和委屈。

　　碎金城，行政区。

　　恩十七目送李成贤搭乘的蜂窠起飞，然后转身面对涌入停机坪的生化士兵。

　　强劲的雷霆之力从他身上爆发，电网以迅雷之势爆开，将攻击范围内的敌人尽数击飞。

　　得空之后，恩十七一跃而起，踩着敌人的残骸向中心大厦冲去。

　　他没时间在这里耗，他要去核心区找他非凡哥！

　　身体腾空的瞬间，心口蓦地一空，落地之后，恩十七停下脚步，茫然地抚上胸口，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碎金城，核心区。

　　去而复返的聂征重新进入核心三区。

　　“顾非凡，你在哪儿？”他按住耳麦不断重复，“回答我！”

　　通讯信号应该是变强了，然而除了那些杂音，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隐隐的，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呼之欲出。

　　不可能！

　　用力甩头，聂征把那个可怕的想法驱出了头脑。

　　那人答应过他，会完整无缺地回来，会和他一起迎接新世界，甚至刚刚，还答应了再次见面时会叫他的名字。

　　所以不可能！

　　无视迎面而来源源不绝的生化改造士兵，他大声吼道：“顾非凡——”

　　“对不起……”顾非凡喃喃地说。

　　他哽咽着，泪水滑下眼眶，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为那个人，也为那段他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

　　刻骨铭心、至死方休。

　　死亡是永远的别离，而永远的别离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蜷缩起身体，顾非凡在压抑中无声呜咽着。

　　天花板上柔和的光源，新风系统适宜的温度，以及身下厚实柔软的地毯都无法让他觉得温暖。

　　是的，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但同时——

　　他失去了另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