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英习惯性地笑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半眯起，在收拢的眼睫毛之下映出一线幽暗。

　　霍夫人还继续说。

　　“唉，我就是怕你不想回家才打电话催的。

　　难得你们能玩到一起，我也不想打扰，只是现在的情况……”

　　“我知道了。”

　　卫沉不等霍夫人说完就打断，他直接拿起手机，用一句“我会去的”向霍夫人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安定了霍夫人的心，然后他紧接着就说：“但不是现在，我的朋友需要我。”

　　接下来，他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连一点弯都不绕，再一次把自己的想法重申一遍，直接驳回霍夫人。

　　周晓月心头一跳，她本来想说自己“不需要”，却在惊愕和卫沉难得柔和的目光之中闭上了嘴。

　　她今晚越是伤心难过，就越是想要坚强。

　　周晓月可以对着霍夫人逞强，因为霍夫人不知道周晓月到底为什么回周家，引起霍夫人注意的一定是卫沉和霍长英两个人，而不是周晓月。

　　但卫沉知道。

　　这还是周晓月后来才告诉他的。

　　他却在一无所知的时候就紧追过来。

　　周晓月很难对着这位朋友的好意说“不”。

　　而卫沉却直接对霍夫人说“不”。

　　虽然周晓月知道卫沉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意，但是这看起来，很像是为了周晓月。

　　霍长英都有些惊讶，张司机彻底愣住了。

　　卫沉却神态镇定依然冷静，也没有忘记把手机还给司机，好像跟霍夫人打电话过来之前没什么两样。

　　他说：“反正车都停在这里，别坐公交也别另外安排接送了，就坐这辆吧。这附近的公交车夜班也不好等。”

　　卫沉提出了一个非常务实的建议。

　　少年转过清俊的脸看向周晓月，眼神里沉着一缕始终散不去的关切。

　　周晓月没有理由拒绝了。

　　他平铺陈述，没有任何掩饰，却又柔软地照顾到了周晓月脆弱的自尊心，没有再围绕对周晓月的担心说事。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肯定是为了周晓月。

　　霍长英面色如玉，神情微暗，他掩着眼睛里的深沉，微微一笑，也表态：“阿沉的提议听起来不错。”

　　那轻飘飘的声音就像是从高处落下来的一样，连气息都近了一些。

　　周晓月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

　　原来是霍长英微微低下了头。

　　他笑着移动了一下眼珠，但几乎就没有怎么离开过周晓月。

　　卫沉和霍长英都看着她。

　　周晓月在这种注视下反应过来，他们在等着她做决定。

　　因为无论这次霍家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卫沉和霍长英全都只是为了周晓月才跟过来的。

　　于是。

　　关于今夜，最终的决定权竟然奇妙地落在她的头上。

　　周晓月灵敏又懵懂地感知到那种拉扯的张力。

　　她的心在这种古怪又诡异的氛围里砰砰跳起来，她觉得自己又被推着走，但不再是直直地往下掉落，而是在不同的方向里打转。

　　这并没有让她感觉更舒适。

　　不过，周晓月真的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迟疑地说了一声：“谢谢。”

　　卫沉微微牵起嘴角，近似于一个浅淡的笑意。他转回来把手机还给司机的时候，还很礼貌：“麻烦你了。”

　　张司机收起手机，没有再打电话向霍夫人确认，点点头应下：“好的”。

　　无论是张司机，还是李司机，肯定都是霍家的司机。但他们都优先对各自安排的少爷负责。

　　卫沉也已经开始明白这种规矩玩法了。

　　他对霍家的一切都表现冷淡。

　　但他并不愚蠢。

　　司机坐回驾驶位，卫沉打开车门，又侧过身让开，显然是让周晓月和霍长英上车。

　　霍长英微笑着示意，女士优先。

　　周晓月只好先一步坐进去，霍长英应该跟在她后面，但就在霍长英要上车的时候，卫沉却抢在他之前，坐在了周晓月的旁边，也坐在正中间。

　　霍长英站住。

　　他脸上还带着一点仅剩的笑意，但眼里没有多少温度。

　　卫沉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本正经地催促。

　　“上车吧，我等会儿还得回来。”

　　卫沉还没有正式、严谨地学习完全部的礼仪课，他当然不会遵守太多。他甚至不一定知道。

　　或许，他不想知道。

　　霍长英先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个卫沉将要把周晓月和他隔开的画面，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连周晓月都感觉到异样，她还没有尝试过和霍长英隔着一个人……

　　这对周晓月来说，甚至很陌生。

　　她见霍长英没上来，也觉得坐立难安。

　　霍长英见周晓月探头看过来，才在脸上加深了笑容，把双眼中的锐利和锋芒完全遮掩起来。“我坐前面。”

　　他甚至没办法伪装着忍受。

　　霍长英说着关上车门，往前面走了一步，坐进副驾驶位。

　　周晓月看着霍长英在右前方坐下来，少年姿态优雅，舒展肩膀，直起背脊，双手垂在腿侧，一只手轻轻敲打着什么，像是遵循某种规律。

　　张司机听到轻微的声响，只转过来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回去，直视前方，踩下油门。

　　车声盖过了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