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叶有一阵恍惚。

“我……”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些什么，是，当年你是说过这样的话，我也曾经答应过这样的条件，但是……难道这四年中你没有某一刻动摇过这个念头吗？难道你并没有对我产生一丝一毫的情意，所以至今仍在预备随时离开我吗？

“童叶，”林岸打断他，“难道你忘了，我当初为什么答应跟你在一起？”

童叶有点脱力似的，向后跌坐在沙发上。

他当然记得为什么林岸会跟他在一起。

因为他长得跟徐嘉憶相像。

他自作多情地、尽心尽力地、全心全意地当了四年的赝品，等到正品风光回国，竟然还不灰溜溜地夹紧尾巴躲起来，却梗着脖子争取一个取代徐嘉憶的机会。

不自量力。

像小丑。

这些童叶都知道，但心里有那么那么多的渴望，汹涌的爱意像潮水一样撕破了理智，竟然给了他一点不管不顾的勇气。他仰着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林岸的眼睛，再问，“你跟徐嘉憶见过面了吗？他也希望跟你复合吗？”

“对。”

林岸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

他这样的坦然、迫切、不留一丝余地，连一点安慰的假象都不肯留给发抖的omega。

风声飘的很远，童叶从不知道这个冬天这样冷，好像在室内也能够感受到寒风冰刃一样刺破皮肤，将他的骨血连同心脏都刺的七零八落。

omega的声音轻的像一片云，“……所以你已经决定了是吗？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改变主意了，是吗？”

“是。”林岸点点头。

童叶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看着自己膝盖上摊开的掌心。

他太瘦了，脖颈弯曲成了一个脆弱的弧度。林岸总担心下一刻那里就会“咔嚓”一声断掉。

但是没有，过了片刻，童叶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好像终于努力攒够了一点力气，他撑扶着沙发的扶手站了起来，说，“给我……十五分钟，我要收拾一下我的东西。”

林岸说，“这个房子留给你。”

“不用了，”童叶摇摇头。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有种精疲力竭的意味，但仍然努力地、一字一句道，“这边离学校太远了，我换个地方住吧。”

他说完，没有再看林岸一眼，走到卧室拎了行李箱出来。

他在书房往行李箱中装书的时候没有关书房的门，林岸明白，他在让自己看着，看他没有拿不该拿的东西。

书房是两人共用的办公场所，里面放了一些涉及工作的机密文件。林岸几年前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业务繁忙的时候会在家加班。而童叶是大学里的建筑设计老师，书房里有他的很多手稿和书本。

他们常常在晚上一起工作，林岸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的一侧，处理文件或者回复邮件。童叶就坐在他对面，备课或者埋头画他的手稿。

他们会分食一盘切好的水果，夏天的糖水，或者秋天的雪梨汤。

有时候一瓣橘子会研磨在一个吻里，然后沾着黏腻腻汁水的手指会附在另一个人灼热的皮肤上。

——不是没有过好时候。

书房里有两面墙的书橱，两人各占其一，现下童叶正从他庞大的藏书中找到不容易再买到的那部分带走。

他很快做出了选择，认真地将书和手稿摞好放进行李箱，又取了自己的证件放进去，然后他拉着箱子走到客厅，身后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毯上面发出轻微的闷响。

“我的东西收拾好了，”童叶说。他好像已经接受了要与林岸分开的现实，低垂的眼眶里不再有未落的眼泪，只是整个人看着仍然非常虚弱，“其他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了，你可以都扔掉……或者捐掉。”

他衣帽间的衣服、洗手间的用具、厨房里的碗筷、客厅里亲手置办的油画和插着鲜花的花瓶都被包含在扔掉和捐掉的物品里。

这些年来他们搬过几次家，最后在这里定居。omega像个筑巢的鸟儿，一点一滴地满世界衔回树枝和羽毛，全心全意地将这座空旷的房子变成了他们的家——他曾经以为会与自己的alpha在这里居住很久，也许久到走完自己漫长的后半生。

林岸说，“我给你打包寄到你住的地方吧。”

“不用了，”童叶摇摇头，他皮肤白，所以眼眶和鼻尖的殷红就变得格外明显，像残败的、被人碾碎在雪地里的梅花花瓣。他有些费力地把手里的箱子杆换了一只手握着，低垂着头，哑声道，“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再见。”

.

.

门被拉开又关上。

林岸坐在沙发的右侧——他刚才进门的时候，看见童叶就窝在这里。

空气中萦绕着omega变得很淡的信息素的味道，清香的、带着甜味的青苹果的味道。好像还混合了餐桌上某种食物热腾腾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