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勉脑海中又浮现出路轻拙害怕的眼神，莫名烦躁，“不是我！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跟我有屁关系！”

　　说完就朝路轻拙走的方向跑去了，但走过去，人已经不见了，不过这个方向，应该是去卫生间了吧。

　　在卫生间，路轻拙用清水冲洗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凉水刺激到伤口，下巴尖上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

　　不算什么严重的伤，毕竟没破皮，过段时间消肿了就好了。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想拿卫生纸擦擦，刚抬起头，就从镜子里看到了陆勉，立刻用手捂住了脸。

　　卫生间里除了路轻拙，也没有其他人，不知道是哪里的水龙头没关紧，水滴一滴一滴砸在池子里，也许是因为卫生间湿气重，又开着窗户通风，反而没有外面那么热。

　　陆勉走过去，一向直来直去的他这时却有些畏手畏脚，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路轻拙点点头，“你先出去可以吗？”

　　“脸怎么了？”陆勉不等路轻拙反应就拉下了他的手，路轻拙立刻低下了头，心想这人好没礼貌，问都不问一声就拉拉扯扯。

　　可陆勉还是看到，路轻拙的左脸，从眼睛到下巴上，横亘着一条快两厘米宽的红痕，看着就有些肿，那么帅一张脸，留下这样一道伤，虽然不算严重，但看上去挺怕人的，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路轻拙说，还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你退什么呀……”陆勉觉得自己真是说不清楚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道歉行吗？”

　　“呃……”路轻拙终于抬起了头，陆勉发现他下巴那儿也蹭破了一块皮，正在往外冒血，下巴尖那挂着些粉色的水珠，一点点往下滴。

　　陆勉连忙塞了一张纸巾到路轻拙手里，“那我带你去校医院吧，你这得上药啊。”

　　“说句话行吗，哥。”

　　明明是你绊倒了我，还在这里装好人，妈妈说得果然没错，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路轻拙心想，把手背到背后。

　　路轻拙摇摇头，说：“我不和你去。”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去找老师。”路轻拙说完转身准备走，陆勉下意识拉住了他。

　　“这么点小事不至于吧。”

　　“我知道，是我自己摔的。”路轻拙回过头来，手轻轻一甩，说，“我不会和老师说的。”语气淡淡的。

　　“嗯……”陆勉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什么叫「我不会和老师说的」，和老师说什么啊？他不会还是觉得自己是故意的吧。

　　算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是自己害他摔跤，还受伤了，陆勉觉得自己得负责。

　　所以陆勉又追了上去，路轻拙已经在班主任办公室里，正想和老师请假去校医院，刚喊了句「老师」，梁秋云抬头乍一看，似乎是没想到路轻拙这才来了没一个小时，竟然受伤了，有些惊愕。

　　“你这脸怎么弄的？”梁秋云问。

　　见势不妙，陆勉忙走进来，和老师说：“新同学不小心摔了，老师，我陪他去校医院看看吧。”

　　梁秋云打量了一下陆勉，似乎是在怀疑这是不是陆勉干的好事，陆勉一脸真诚，梁秋云见路轻拙也不发话，便不想深究，说：“行，快去吧，注意一点。”

　　“好的，老师，我们先走了。”陆勉说，见路轻拙已经走了，忙追上去。

　　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鸟鸣和树叶被风吹动的响声，太阳正大，两个人都贴着墙边的阴影处走，一前一后，路轻拙双手插兜，一直低头看着地。

　　陆勉看着他的背影，很想提醒他一句，走路要专心看前面，不然撞墙了都不知道，但他直觉告诉他，不要说话，会讨人嫌的。

　　路轻拙没想到在新学校的第一天就这么不顺，而且那个给他制造麻烦的人还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我说了我不会说，就不会说。”路轻拙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沉默。

　　陆勉很倔，也很委屈，他大声说：“我也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的人听他这语气还以为他马上要哭了，小孩子似的。

　　“呃……”路轻拙语塞，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只是希望这人不要再跟着自己了。

　　“不过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我的脚放的不是地方，害你摔跤了，看在那天借你伞的份上，原谅我行不行？”

　　回答陆勉的，只有沉默。

　　眼看这段贴着墙的路即将结束，就要离开教学楼了，路轻拙才说：“我没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那就好。”陆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刚走到大道上，陆勉就走快几步，走到了路轻拙的身旁，为他带路，有些没话找话：“我叫陆勉，你叫什么？”

　　“路轻拙。”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只是尾音有点软绵绵的，有些微上扬。

　　“和我同姓啊，这么有缘分……清浊？”

　　陆勉不知道自己听错了，突然想在路轻拙面前显摆一下，沉吟一会儿，说，“是「无妨自是莫相非，清浊高低各有归」的那个清浊吗？”

　　路轻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陆勉觉得他可能认为自己是个傻子。

　　拙劣的表演。陆勉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嘴巴。

　　“不是吗？那是哪个清，哪个浊啊？”

　　“轻如鸿毛的轻，拙劣的拙。”

　　“怎么这么说自己的名字，轻也可以说是……”陆勉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想出什么好词，不禁有些尴尬。

　　“自轻自贱、无足轻重、傲世轻物、轻诺寡信、轻举妄动、轻薄——”

　　这些词没一个好的，陆勉听不下去了，打断了路轻拙的成语朗诵，伸出手比了个手势，说：“停。”

　　他说完，看到路轻拙的嘴角轻轻勾起，像是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陆勉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么近距离看到路轻拙笑，陆勉突然觉得自己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白居易《池鹤八绝句･鹤答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