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入骨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55章 步步娇 哄娇妻93
这当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丝毫不以为意, 脸上照样盈着笑,抱着那两只匣子绕过座屏走进去, 迎面就看一幅帐幔横在房里,两边栓在立柱的榫头间, 姜漓正躺在上面悠悠地左右轻荡着。
如此惊险的睡姿让裴玄思始料未及, 瞪眼愣了下, 才记起当年小的时候跟她这么玩过。
这种吊着人睡的法子本是行军宿营时,为了防备蛇虫毒蚁用的。
他那时听父亲说起,觉得很是有趣, 孩子心性下, 便自己做了一张挂在房里睡着玩。
结果她看到之后, 自然也新鲜得紧, 兴致盎然闹着想上去躺一躺。
他却不知道当初什么心思, 硬是不愿让她上去, 还学着大人的口吻, 说过女孩子家这么躺着不成体统,将来没人肯娶之类的话。
她那时才几岁大,根本不吃这套说教,照旧闹个没完。
他没办法,急中生智,只好骗她说若不是行军打仗的人, 睡了这东西的话,将来一定会变成吊死鬼,这才吓得她怕了,从此再没敢提过,甚至一见到就躲得远远的。
可现在这副随心随性,任意妄为,一点也不顾忌自己官家千金身份的架势,便纯是做给他看的了。
指望着这样就叫他看得失望心烦,惹起怨气来,一怒之下不再把她硬留在身边了么?
这不光是看轻他,更是把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看得太低了。
裴玄思眉眼一舒,笑容半分没减,把方匣子搁在桌上,只把圆的那个捧过去。
“阿漓,你瞧,香月斋的点心,我特地去鸣玉坊买的,尝了一下,真还是小时候的滋味,你尝尝看。”
姜漓正仰面躺着,阖眼听他开门进来,兴冲冲地叫着那些肉麻的话。
她不为所动,满以为等对方看到自己的样子,就算不立时动怒,也不会再好声好气了。
可他居然连语调都没变,仍旧还是哄人开心的口气,就像瞧不见自己这副没正经的样子。
她心里暗叹了一声,实在不惯这么跟人较劲。
可经过这几天,她已经想清楚了,依着裴玄思的脾气,自己就算寻死觅活,闹得再厉害,也拗不过他的性,倒还不如想法子让他生厌,时候一长,兴许就觉得没趣了。
姜漓此刻不用看也知道他站得很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睁开眼,稍稍侧头朝边上瞥了下。
只见他手里捧着一个螺钿镶嵌的精致漆盒,里面十几块黄澄澄的蟹黄糕沿着外格摆成一圈,最中间那个特别做成了螃蟹状,甜糯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只这么淡淡地扫了一下,见他拿起一快递过来,视而不见地转头又阖上眼。
“好几年前我就得了易感外邪的症,虾蟹之类的东西早不能吃了,这事连老家院都知道,你却不知道。唉……人是会变的,总抱着从前不放,有什么意思?想想都可笑。”
裴玄思一怔,捏着糕饼的手尴尬地悬在那里,指尖不经意地陷入酥脆的外皮,软糯的馅料立时翻了出来。
是么?
原来她早不能沾虾蟹之类的东西,连老家院都知道,他却不知道。
这话莫名刺得他耳根发烫,身子也跟着麻热了起来。
以前他总以为忘不了过往就是情,舍不下如今就是爱,这会子才恍然发现,自己对她其实根本就漠不关心,一无所知,甚至还不如一个奴婢。
这样的夫君,能配得上她么?
手上的蟹黄糕倏然一坠,在漆匣里碎成好几块。
裴玄思回过神,盖上盖子,转身把匣子放在桌上,抹净了手,又搓了搓愧得发烧的脸,转头走回去。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有些事,你是从不在乎的,以为把这里布置成在颍川时的样子,就是我喜欢的么?”
姜漓轻声漫语,躺在帐幔上幽幽轻叹:“在颍川那一年……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年,永远都不想再记起来,可你还偏要把这些东西戳在我眼里……”
说到这里,自己心里也揪得难受,吞声把话又咽了回去,却发觉身下的帐幔忽然晃得有些怪,睁眼一瞧,见他站在对边的立柱边,正拿手提着绑帐幔的绳子抽扯。
这是终于动气了吧?
她心里琢磨着,索性就躺在上面不动,由他去摆弄。
但片刻间,她就发现裴玄思非但没扯掉绳子,反而一道一道绕了回去,还把自己腰间的蹀躞带栓了个活扣,箍在上面。
怎么?不是要让她下来么?
姜漓暗暗吃惊,眼瞧着他在自己脚边忙活,每一下都极是用心。
什么时候他这么有忍性了?居然到这个地步也不生气,就像小时候一样,从来都是让着她,宠着她,怎么也不着恼。
这时裴玄思已经绑好绳带,又仔细检视了一遍,然后把旁边的云头榻拖过来,放在她身下,再扯条软褥铺在上面,给她垫脚用。
如此细心周到,让姜漓看得蹙眉,咬唇装作视而不见,淡声问:“我累了,你若没事,就走吧。”
“哦,还有件东西,得让你瞧瞧看如何。”
裴玄思仍是温然和煦的语气,脸上的笑也还是之前的样子,只有泛红的耳根显出刚才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他两步走近桌前,打开那只方匣子,转身捧着回来。
姜漓这回稍稍抬头,正眼望了下,见那红绸微陷的匣内露出半只瓷盏的身影,器型极是眼熟,赫然竟是一只乌金兔毫盏!
她浑身一震,猛地坐起来,却忘了那条帐幔稳不住劲,打了个晃人就往下倒。
“小心!”
裴玄思眼疾手快,一步跨过去扶住她,两人立时挨在了一起。
四目交投,呼吸相闻。
他俊美无俦的脸就在几乎不能再近的地方,深邃的眸中再没有沉暗的颜色,秋水如泓,澄澈至底。
姜漓有一霎的怔迟,随即别过目光,不轻不重地推开他,沿着双颊将要烧起的火烫,反身自顾自地从另一边踩着云头榻走下来。
裴玄思也有些发愣。
就在刚才那一刹,他从那张娇俏入骨的脸上,看到了太久不曾见过的羞赧,即便只是浅不可见的一丝,也足以让他心头怦动。
他不自禁地竟有些手颤,看她穿好鞋子走过来,便侧身让在一边,拉出绣墩,把匣子放回桌面上。
姜漓闷头从他身旁走过,倒也没客气,坐到绣墩上,目光移进匣子里。
那果然是父亲留下的兔毫盏,毕竟是视之如命的东西,上面细微的特征一眼就能看出来,绝不会认错,而且还是当初被裴玄思打碎的那只。
但现在,这只残碎的盏儿已经用复原成了完整的模样,上面横七竖八的裂缝还用金箔巧妙的簪补成一棵棵栩栩如生的翠竹,散碎的锔钉仿佛竹叶飘飞,配上瓷釉上原有的兔毫纹路,俨然竟是一幅意境清雅的竹林听雨图景。
她不由自主地把那只瓷盏拿了出来,托在手上端详。
虽说东西已不再是原样的,但现在这样又别具韵味,似乎浴火重生了一般,若是父亲泉下有知,应该也会稍稍安慰了吧。
裴玄思见她虽然不说话,但翻来覆去地看,却不肯放手,显然满意的,心里不由一宽,走近半步,明知故问道:“你瞧如何?虽说时候长了些,还好手上的工夫倒是没落下。”
姜漓听这口气有异,抬眸看了他一眼:“这盏是你修补的?”
裴玄思含笑回望,在她旁边坐下来,目光也转向那只兔毫盏。
“还是当年在北境牢城营里的事,那时候不知何时才能等来赦罪的圣旨,只觉日子遥遥无期,怕是半辈子都要耗在那里了,就算刑期到了,也不知将来怎样。”
他蓦然又说起那段往事,却不再痛心沉重,反而语气轻松,就好像再说一件趣闻。
“幸好在牢城营里遇到一个给管事当差的老囚,从前是做锔瓷活计的,后来在一起熟络了,便跟他学了几天门道,想着有朝一日出去了,能凭着这门手艺讨口饭吃,好歹不至饿死他乡。要是碰上些出手阔绰的,说不准还能攒些盘缠,一路回京里看看,唉……真要是那样,走街串巷被你瞧见,只怕也认不出我来了。”
姜漓心里越听越难受,不免也被他的话牵进了那场景。
彩霞如虹的黄昏,人潮汹涌的长街。
自己摇扇赏景,欣欣然行京城的天汉桥,跟一个衣衫褴褛的锔瓷匠擦肩而过。
等浑然不觉地走远时,他还站在人海里怅然落泪……
她清楚,亲手补好这只兔毫盏,就是他真心实意的认错。
而且,那场当年大祸并不是他的错,但却连累他受了整整十年的苦,又担负着裴家的希望一路熬到现在,的确太不容易。
可这真就是他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根由么?
她听到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默然把瓷盏搁在了一边。
裴玄思见她不置可否,但没把东西放进匣子里,也没有推回来,虽然说不上原谅,但至少接受了自己的诚意。
再加上刚才听他述说时抿着唇,眼波流转的样子,就知道她心有感触,只是不肯开口说出来罢了。
到底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听不得别人的苦。
更要紧的是,她非但没对自己忘情,反而还深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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