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山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外头的大雨也转成了小雨，只是路面依然积水。

　　秦念把一直温着的蔬菜粥端来，一勺勺喂到杨青山嘴里，但他没吃几口就咳起来。

　　秦念忙放下碗，用毛巾给他擦嘴，又给他拍后背顺气。

　　过了半分钟他才止住了咳，秦念松手之时，却被他抓住了手，他的手依然滚烫，但比上午的温度要低一些，秦念略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想要什么？毛巾，还是水，或者继续喝粥？”

　　杨青山望着她，眼睛里还有血丝，但瞳孔却很亮，只是慢慢地又暗了下来，他松开她的手，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字：“水。”

　　秦念转身给他倒了热水，本要喂他，但杨青山执意自己喝，双手捧着搪瓷缸子，却抖得热水晃动。

　　“都变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秦念忍无可忍，一把抢过搪瓷缸子，怼到他嘴边，“喝！”

　　“妈妈好凶啊。”石头趴在病房门口，小声对安远道。

　　秦念扭头，石头立刻躲到门边上，她哼了一声：“别躲了，我都看见了，咱家的男子汉快过来给你爸爸喂……”

　　但她话未说完，手背一热，男人握着她的手托高搪瓷缸子，低头喝了起来。

　　哒哒跑到病床边上的石头，瘪着小嘴嘟囔：“爸爸喜欢喝妈妈喂的水。”

　　秦念的手抖一下，杨青山抬起头，慢慢松开她的手，道：“喝好了。”

　　或许是经过热水润喉，杨青山的声音清亮了些许。

　　秦念放下搪瓷缸子，又指着菜粥问道：“再吃点？”

　　“好。”杨青山望着她，点头应道。

　　“来，男子汉，现在你表现孝心的时候到了，给你爸爸喂粥。”秦念转头对石头道。

　　石头有些迟疑地看向爸爸，杨青山沉默了一秒，冲他点了头。

　　石头立刻端起粥碗，舀了一勺举着送到杨青山嘴边：“爸爸吃。”

　　杨青山张嘴吃了进去。

　　石头的虎眼都弯起来了，小胸膛也挺得更高了。

　　秦念却担心石头把粥碗撒了，叫了安远过来帮忙捧着粥碗，豆子拿了毛巾爬到床上，随时准备把石头怼在爸爸嘴外边的粥水擦掉。

　　方医生进来看到，乐了：“你们家三个娃都挺有孝心的。”

　　杨青山见方医生进来，就示意孩子们不用喂了，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方医生来到病床边，翻了一下他的眼睛，看过他的舌头，又查看了他的伤口，道：“我给你开些药，你回去养着也是可以的，但一旦病情加重你还得回来。”

　　杨青山的眉头蹙了一下，看向秦念。

　　秦念先是疑惑，随后想到什么，拉下脸问道：“你别告诉我，你不是想回家养病，而是想带病上班？”

　　杨青山沉默。

　　秦念气得不行，张口想骂他，又想到自己根本没这立场，伸手把一脸茫然的三个娃扯到身边，冷着脸对他道：“你去忙工作吧，为国为民的，我们不好阻拦，但你下次病倒的时候也不用叫人通知我们。”

　　“杨所，你醒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紧接着一群浑身湿透的公安蜂拥而入，七嘴八舌地询问杨青山的身体情况。

　　病房狭小，秦念带着三个娃往外走，武公安喊了声“嫂子”，秦念冲他摆了摆手就出了病房。

　　一路走到卫生所门口，石头拉住她问道：“妈妈，咱们真的不管爸爸了吗？”

　　秦念脚步顿住，俯身问道：“两个月前，在派出所门口，你说你要跟爸爸一样当公安，当个抓坏人的英雄。看到你爸爸现在这样，你还想当公安当英雄吗？”

　　石头挠了挠头：“妈妈，前几天爸爸还说让我去当兵，当兵有肉吃。”

　　秦念：“……”

　　“你个吃货！”秦念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然后，撑开伞带着三个娃往外走。

　　“嫂子等等。”武公安追了出去，怕拦不住她，弯腰抱起了安远，“嫂子你别走，杨所叫我拦你。”

　　秦念气笑了，指着他怀里一脸茫然的安远：“你们杨所也叫你挟持人质了？”

　　武公安一把将安远架在脖子上，憨笑道：“杨所没教我，我自己想到的。嫂子，你别看杨所整天冷着脸，也不大说话，但他心里惦记嫂子，昨天夜里昏迷之前，他先交代我们要追查案子，然后念着嫂子的名字就昏过去了。”

　　秦念：“……”

　　“叔叔，我爸爸有没有念我的名字？”石头扬起小脸满脸期待的问道。

　　武公安：“……”

　　石头聪明，一看武叔叔这表情，小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秦念抬手捋了一把石头的小脑瓜，安慰道：“你当你爸爸念叨我的名字是为了啥？他是怕自己死了，要交代遗言，要么是让我改嫁，要么是让我留下来照顾你们仨。”

　　她这话一出，豆子和石头同时抓住了她的袖子，小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武公安：“……”其实，他也怀疑杨所当时就要交代遗言，小声嘀咕了一句，“杨所多半是想让嫂子带着孩子们改嫁。”

　　咳！

　　同事的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武公安一扭头，对上了被同事搀扶出来的杨所的漆黑目光，武公安的身体抖了一下，连忙放下安远解释道：“杨所，我胡说的，我就是想，要是我赶上了，就叫我媳妇带着孩子改嫁，绝对不叫她为我守着，那不是耽误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