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柠早上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本来也到了白昼越来越长的时节，看外面的天色，她还以为睡到了中午。实际上是差几分钟十点。

　　已经有好几年，她都没有睡过这么长的觉了。

　　陈梓轩估计以为是她昨天加班太累了，一大早把早饭准备好，把地扫了，出去上学的时候也顺便扔了垃圾。

　　陈梓柠起来看到的这个小出租屋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看到电饭煲里还是温热的煮玉米，心里暖呼呼的。

　　她和她弟其实都不是善于表达自己的爱的，都习惯沉默着做些事让彼此轻松点。互相体谅，互相支持，如果只剩她一个人，她肯定也撑不到现在。

　　她看了眼窗台上放的小瓦盆，里面是那个被拦腰折断的君子兰，现在一息尚存，没有彻底枯死，也不知道能养得活不。

　　那天收拾完一切后，陈梓柠本来想把它和花盆碎片一起扔进垃圾桶的。最后念及花对范轻乐好像有点重要，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还是给带回了自己的家。

　　啃完半截玉米，陈梓柠愣了会神，她其实还想多睡会。

　　睡觉是一个很好的逃避方式，梦里梦外是两个世界，哪怕没有做梦，也不用面对昨天发生的那事。

　　一想到这个，陈梓柠的记忆就一股脑地往外钻。来来回回都是那个黑漆漆的走廊。她没有夜盲症。托小时候家里只有电视机这个娱乐设备，陈梓柠的视力很好，所以她可以清楚地看清楚那个时候范轻乐眼中的忐忑和……期待。甚至那种唇与唇相贴时，她能看到范轻乐为她的低头。

　　有那么一刻，她想过能和范轻乐换种关系一直走下去。

　　但也就一刻。童话故事里十二点的钟声会响起，南瓜车会变成南瓜，马夫会变回原型，再漂亮的公主也只能落跑，跑进属于灰姑娘的现实。

　　“还是睡觉吧。”陈梓柠叹气，结果催她上班的短信就来了。

　　【我今天一天都会在公司，没有时间照顾猫崽，猫崽真得需要你的照顾。可以吗？麻烦了。】

　　是范轻乐发来的，看着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但陈梓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感觉到了范轻乐的小心翼翼。

　　这一点也不像她。

　　但，记忆里好像还有一次。

　　……………………

　　高二的学习任务可谓是“上有老，下有小”，既要腾出时间巩固高一的基础，又要加快课程进度为高三复习留时间。这个时候，全年级的师生都集中力量在学习这块。懒懒散散、一问三不知的范轻乐就显得格外突出。

　　陈梓柠作为班长和几个班委被班主任组织起来开会的时候，班主任摆出一个放弃范轻乐的态度，“只要她不干扰其他的学习，你们收作业这些都可以忽略她，免得闹出矛盾。”

　　陈梓柠咬了咬唇，老师可能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她听到范轻乐好像被排除在这个班级的学习活动之外就有点难受。但她是一向懂得老师意思的班长，抓着衣摆纠结的手没有勇气举起来。

　　少时的喜欢能有多热烈吗？

　　陈梓柠只知道她的喜欢一直是平淡、温吞的，不足以惊艳她的青春，但无形中羁绊了她的一生。

　　所以当会议结束后，她第一次打算和老师反着来也只不过是挤出自己的时间去帮范轻乐。那段时间她把自己整理的笔记还有各种学习资料都塞给范轻乐，哪管她要不要，她陈梓柠只是想让她知道她没有被放弃。

　　每天都这样做，这让范轻乐都觉得扰人。

　　“班长啊，你这是好意还是折磨啊？”

　　范轻乐用手把还带着潮气的头发往后拢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三中对仪表管的特别严，女生晚自习是不能披头散发的，否则被检查到会扣班级常规分。学校虽说不会对范轻乐怎么样，但她也不想影响班级获得流动红旗，这个时候能少扣点湿一点。

　　“好意。”陈梓柠说得有板有眼，“你要是有不会的，还可以问我。”

　　范轻乐懒得看她放在桌上的资料，“不用了，我不学。”而且她自己上课讲的都听过，初中的时候闲的没事早把高中的一起学了。所以，这没必要，她也不打算说原因。

　　“可现在要改成滚班制了。”陈梓柠看着范轻乐，眼里含着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委屈，“我希望班上的同学都可以留下。”

　　范轻乐眉头一跳，“所以你就盯着我这个倒数第一？”

　　陈梓柠点头。

　　“扶贫攻坚？用你这先富带我这学渣学习？”范轻乐又问。

　　陈梓柠点头。

　　“那你还是放弃吧。我留不留都无所谓。”范轻乐叹气，随便拿起一直贴在桌上的便利贴，递给陈梓柠看。

　　陈梓柠看到那那个大大的“滚”字，笔锋流畅，颇有风骨，旁边还跟着一个像在咆哮的感叹号。

　　她觉得，好像有一个玻璃瓶摔在了地上，流出的是灼热的岩浆烫卷了她的心窝子。这情绪一上来，她把便利贴拍回桌上带着自己的资料横跨整个教室回到自己的教室。

　　范轻乐也没想到人反应这么大，她也就给人看了个“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的真理名言啊？

　　她伸手把便利贴拿到手中一看。坏了，她拿错了。这是今天上课前桌找她聊天吵到她睡觉递出去的便利贴。什么时候被送回来了？

　　范轻乐试探着看另一头的陈梓柠，见她挺直背像在写作业。毕竟是一份好心，她现在是不是成了咬了吕洞宾的那条狗？

　　应该没事吧。

　　范轻乐有时候挺讨厌这种“烂好人”的。这几天班上的氛围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估计大家都认为她下一次考试就会被刷出去。只有陈梓柠这个人还往她跟前凑。

　　帮她留下来？

　　范轻乐看了下杂乱无章的桌面，她也不想留下来，到哪个班不都一样。

　　等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范轻乐坐在位置上没动。看到陈梓柠的同桌走了，她拿着水杯朝教室前面的饮水机走去。

　　范轻乐用力按下泛着蓝边的按钮。

　　“请接冰开水……”机械的声音响起。

　　陈梓柠的座位就和饮水机隔了几步，她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接水，接的还是3℃左右的冰水。天气还没热到那地步吧。

　　她没工夫看是谁，先低着头把最后一个步骤写了。今天因为情绪不好写题的思路堵塞得很，导致她现在才写完作业。好歹是赶完了。

　　陈梓柠松了口气，抬头就看见接完水的范轻乐站在她桌前。

　　陈梓柠，“……你还不走？”听着有点嫌弃。

　　范轻乐把杯子放在陈梓柠桌上，陈梓柠看到杯壁上面的一些水滴落在她整洁的桌面上忍不住皱眉。有因为是冰开水，范轻乐那透明塑料杯上面很快起来层水雾，渗在桌上的水只增不减。

　　范轻乐压根没意识到这点，她随意惯了，对这些不在意，不然也不至于桌子乱成一团也没收拾。

　　“班长啊，我今天那个便利贴给错了。”

　　陈梓柠从桌兜里抽了几张纸，垫在范轻乐的杯子下面，“没事。”是她自己吃饱了撑的，怨不得别人。

　　范轻乐看她不像没事的样子，“真的？”她把另一张写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的便利贴贴在陈梓柠摊开的作业上，“我本来是想给这个的。”

　　陈梓柠拿起来一看，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心想看了还不如不看。

　　范轻乐注意到她的表情没有多好看。

　　范轻乐心中一跳：这算火上浇油吧。她只顾着能从陈梓柠那把“滚”字收回来，结果……现在算不算补刀？

　　陈梓柠，“我没事，横竖都是你自己的事。”她把便利贴递给了范轻乐，低头开始收自己的东西。

　　范轻乐只好自己蹲下去和坐着的陈梓柠平视，“班长。”她的语气里带着轻易难发现的小心翼翼。

　　陈梓柠两耳不闻她呼唤，专心收自己的东西。她东西本来就不多，三两下就可以搞定。

　　范轻乐眼看着她拉上书包拉链就要起身走的样子，心里有点慌。怎么办？她有点怕这个小班长不管她的闲事了。

　　“陈梓柠。”

　　范轻乐站起来，走过去，抬起双手，摁住要起身的陈梓柠的双肩。

　　陈梓柠抬头，明亮的眸子盛着教室的灯光，就是眼眶不是一点红，像受了不小的委屈，“你让开，我要回家。”

　　“班长……”范轻乐手上松了力道，微微垂头，“我有一道题，你可以教我一下不？”

　　……………………

　　陈梓柠从记忆里回过神，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小水壶给那盆勉强活着的君子兰浇了点水。

　　“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干什么。”

　　她用手背挡着照进来的阳光，“弄的你好像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本来陈梓柠也没想说给谁听。

　　放在桌上的手机又收到了条短信，陈梓柠放下小水壶去拿手机。

　　【忘了说了，今天儿童节。是猫崽的生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麻烦带它出去玩一玩。可以吗？】

　　陈梓柠轻笑一声，算不上愉悦，她回了个可以。

　　今天还是一个打工人，陈梓柠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