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绮当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聊天，他就静静坐在她身旁。

于是在昨天晚上再看见她这样时，量变促成质变，五条悟觉得有什么事情变了——

一点都不有趣了。

明明最开始还是因为她很有趣才一直来见她来着……

毕竟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让爱绮痛苦，正面情感被完全消磨，如果她此后会一直这样的话，五条悟觉得永远也有趣不起来。

并且——

在耐心被全部消耗的瞬间，五条悟听见自己这么说：

“我说啊，夫人。”

他第一次这么称呼爱绮，仿佛拉开了距离。

“完全复活真的有必要么？说起来，你不也是偷了人家的身体嘛，结果为了达到目的还这么痛苦，可不像是你们的作风。”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复活呢。”

本因为不想让五条悟看到自己扭曲表情，而背对着他的爱绮僵硬了一瞬。

啊，糟糕。

一切看在眼里的五条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像是逃避似的，他思考刚才为什么会这么说。

比如为什么是你们？

很明显嘛，这次完全复活是加茂家全权参与的，看那些每天出入的咒术界高层就能知道。

他对信息一直都很敏感，早就发现这次醒来之后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以前爱绮的复活是意外，至于加茂家么，也是一如既往地虚伪。

他们留下她也不过是眼馋那份力量。但她的排斥反应被人看在眼里，也深知目前没有好办法能解决，只能慢慢研究。

索性就装作很欢迎尊敬她的样子，好吃好喝供着，把老祖宗给哄开心了，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指哪打哪。

据五条悟所知，爱绮确实是帮他们烧了不少特级咒灵，或者是用小火焰保护小辈人身安全。

同时加茂消息把控很严，基本上只有御三家知道有这么个事，多的细节就连禅院和五条也不清楚……啊，他自己是个例外。

而外界咒术师更是无从知起，还以为是他们家族固有的保护术式。

但现在，加茂正尝试把意外变成必然。

爱绮能戴上那条咒物项链，肯定是和加茂谈好了的。

……而她刚好错过的这几年，恰恰又是五条悟态度变化最大的几年。

步入高专以后，忙活的事情变多，少不了要和御三家和高层的人周旋。

五条悟常常因察觉到他们腐朽丑陋的人心而倍感恶心，却又要顾忌他们如同大树的根系般的连带关系，哪怕是最强也抵不过连续的精神攻击。

高层的人忌惮他，又要仰仗他的力量，还想将他以兽类一般驯服。

五条悟很不屑，但仍然得为了大局妥协。

刚好爱绮完全复活的事也和那些烂橘子有关系……

可以说他其实是过大的压力、加上本就不好的状态和情绪导致的无意识发泄。

但无论如何，说出来注定会伤害到别人。

提醒他思绪回笼的是一声哽咽。

爱绮还是背对着他，可竟然一点形象都不顾，把脸埋进枕头里，就像是无法自控时那般脆弱，好似要逃避着什么。

这是她第二次在五条悟面前哭泣。

“对不起，悟。对不起……”

“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无论要遭受多么的痛苦，无论要以多么卑劣的手段。”她的声音很颤抖，也有些闷闷的，却让人觉得是如此易碎，“我都要活下去……”

她想要唤醒沉睡的刀剑付丧神，告诉他们没有违背约定。

她想要活到燃族人觉醒的那一天，再看一眼曾经的故乡。

这就是她一直在坚持的理由。

五条悟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之间隔得好远，以至于不敢伸手。

“同时也是我的罪孽……我必须要去解决，才能赎罪。”

“悟，我很抱歉——”

“对不起。”五条悟蓦地说。

他不想再听到她说抱歉了，在他的记忆里，爱绮每一次道歉都不是真的为了承认错误。

因为错的从来都不是她，她只是一直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在爱绮转身诧异的目光中，五条悟移开视线又一次说：“对不起，爱绮。”

“没关系，没关系。”她低头喃喃，用手指擦去泪水，重复的话一点底气都没有，反而像在催眠自己。

“只要悟理解我就好，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乖孩子。”

……不，他才不想要这种回答。

明明刚才哭得那么伤心，现在又过于轻松地原谅他饶过他。

——这叫溺爱。

不知为何她要去赎罪，也不知为何她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五条悟平生第一次升起想要了解她的想法。

无形之中，他也正在把爱绮之于自己从意外变为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