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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房子

飞鲸向海 10338字 2022-06-29

  晚自习的事情在众人的哀嚎中通知了下来,甚至时间比之前还要晚一些,原本的下课时间从晚上九点推迟到了九点五十,由此可见去年高校录取人数下降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周末,许鹤栖在院子里陪着妈妈织毛衣,彩色的毛线乱糟糟地被放在膝盖上,他的手翻转不停,原本凌乱的线被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毛球,然后放进袋子供许妈妈使用。

  “去年的毛衣不是还能穿吗?怎么又开始织了。”许鹤栖隐约记得去年的毛衣还是新的。

  许妈妈的手控着长长的针,毛线在几根长针之间穿梭,很快被排列成各种花纹,“你也不看看你一年长了多高,那些毛衣哪还能穿啊,我就把它们都拆了,重新织。”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许鹤栖自己不觉,许妈妈却很清楚,去年的冬装,尤其是贴身的,大多都不能穿了。

  要是买新的又要花钱,不如把旧拆了再买点儿毛线,重新织,她自认为手艺还是不错的,以前家里条件好的时候,她有空也会给许爸跟许鹤栖织一两件,不仅暖和漂亮还省钱。

  许鹤栖看着手中的毛线,难怪乱糟糟还弯弯曲曲的,感情是拆的旧毛衣啊。

  “你好不容易放假休息,也没个清闲时候。”许鹤栖对自己穿什么不太在意,就是心疼妈妈,织一件衣服可不轻松,费眼又费手。

  “这有什么,就坐这儿动动手,不累。”许妈妈咬断一条线,重新拿了一种颜色接上,她心思巧,比着市面上流行的衣裳,也能织出差不多的,还纯手工特高档。

  再没钱她也不想儿子穿差了被人看不起。

  “对了妈妈,下星期我们学校就开始上晚自习了。”许鹤栖把这件事告诉了许妈妈,“晚上回来得晚,你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多晚啊。”许妈妈有点担忧。

  “九点五十下课,到家差不多十点多吧。”

  “怎么这么晚啊,最后一班公交车在九点四十分,你回来岂不是连公交车都赶不上,那妈妈晚上骑车来接你吧。”许家的汽车早就卖掉了,许妈妈现在骑电动车上班。

  她还不知道周铎每天接送许鹤栖的事情。

  “哪用你来接我啊,你下班回来早点休息,我跟铎哥一起搭他的车,反正我们也同路。”

  “你们两个孩子这么晚多不安全啊。”

  “我们两个大男生有什么不安全的,就算我细胳膊细腿不安全,不是还有铎哥嘛,你看他像好惹的吗?”许鹤栖打趣着说道。

  许妈妈想了想周铎的体格,确实不像好惹的,心略微放松了些,“小铎是个好孩子。”她夸道,“明天我再去称点毛线,给他也织一件,就当是感谢他照顾你。”

  “他不会嫌弃吧,我看那孩子穿的都是牌子货。”许妈妈刚说完又有些犹豫地开口。

  “不嫌弃肯定不嫌弃。”许鹤栖连忙解释,给自己男朋友狂刷印象分,“他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

  “我看也是,他乐意跟你当好朋友,肯定不会嫌弃咱们家穷。”所谓爱屋及乌,在许妈妈眼里跟自己儿子关系好的,那一定是好人。

  要不说是亲母子呢,这看人的眼光出奇地一致,一人一张好人卡先贴在了周铎的身上。

  许鹤栖听他妈这么说,挽毛线的手一顿,心虚暗想:他何止是乐意跟您儿子当好朋友啊,他还是您儿子的男朋友呢!

  “对了,妈妈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您说。”

  “昨天你大伯、二伯又来咱家了,还是为了要债的事情,我看他们是铁了心要逼咱们把房子交出去,就想着房子给他们不如咱们自己卖,便宜一点儿就便宜一点儿,总比你那两个伯伯开的价高。”

  许鹤栖面无表情地继续弄着毛线,他没告诉他妈妈的是,在许大伯、许二伯来要债之后,他就去打听过,要买房的那个人其实跟他两位伯伯是朋友。

  要债这档子事,估摸着也是为了压房价,几人串通好了的。

  真不给钱,他那两位伯伯也做不了什么,欠条白纸黑字写好了的,五年内还钱,没到期限就是闹到法庭上他们也不占理。

  “妈妈知道这是爸爸留下来的房子,你肯定舍不得。”许妈妈看许鹤栖没吭声猜到他的心思,“但是就像你爸爸当初说的那样,总归是活着的人要重要一些。”

  “你明年就要高考了,上大学要钱不说,妈妈也不希望因为欠钱的事总让你两位伯伯来闹,来打扰你,索性卖了来得干净。”

  她一生只谈过一次恋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结婚多年夫妻两人偶有争吵,也是丈夫让着她的时候多。

  幸福的前半生造就了她温柔随和的性格,对丈夫的爱也导致她不愿跟夫家的亲戚真的走到恩断义绝的地步,于是只好退让一些,再说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欠人钱财这种事,还是早了结早好。

  “可是妈妈,就算现在卖,这房子也卖不了多少钱的,找您买房的那个人根本就是跟大伯、二伯串通好了的。”许鹤栖咬咬牙还是把真相告诉了母亲,“他们为了将房子压价,所以才找了这时候上门要债的,你急着还钱,自然就他们说什么是什么了。”

  “你想想大伯、二伯说的那个价根本就是胡诌出来的,那么低傻子也知道不可能,他们就是想让您觉得房子给他们还不如卖了来得合算,等房子被卖掉,他们转手加价就可以赚一笔,说是逼不得已,其实里面全是因为利益。”

  “你……你怎么知道的?”许妈妈停下织毛衣的手有些失神,她丈夫的哥哥们竟是这样的人。

  “上次他们来闹过之后,我觉得不对劲就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大伯和二伯跟要买房子的那个人早就认识,您想想他们要钱要得那么急,但是过后却没怎么来催,我估计他们也不敢真的跟咱们撕破脸皮。”

  毕竟欺负兄弟死后留下的孤儿寡母这种事情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他们再怎么样还是要顾念着自己的脸皮的。

  “可就算现在不考虑你大伯二伯他们的欠款,也要考虑你上大学的事情啊,我现在的工资攒一年也才刚够还上家里欠债的利息,供你上学的钱又从哪儿来,再说了现在不还钱,过两年也要还,你那时候大学还没毕业呢。”

  房子早晚都是要卖的,早点卖也让孩子少跟着操心家里的经济状况。

  “您再等等,我要是高考能考上状元,学校那边会给奖励的,到时候我上学的钱就不愁了,还能还上一部分债。”在事情没办成之前,许鹤栖本来是不愿意说出口的,可现他想再劝劝母亲。

  “状元哪里是那么容易考的,你好好学习就行,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许妈妈慈爱地看着许鹤栖,高考这件事本身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考个好大学就不错了,压力太大就怕把孩子憋坏了。

  “真的,老师也说我是有希望的,难道您不想留住房子,留下这个家吗?”

  许妈妈想吗?她当然想,她在这座房子里生活了二十几年,比起许鹤栖她在这儿留下的回忆更多。

  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她和丈夫亲自挑选布置的,院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和丈夫亲手栽种的。

  尤其是院里的那棵桂花树,那是她与爱人新婚不久后栽下的,为了那棵树他们还商量了很久,挑挑选选很久才作下决定。

  桂花树的寓意很多,吉祥、忠贞、荣誉,刚好符合他们家所有的期待。

  她希望家里人永远吉祥安康,希望自己与丈夫的爱情永远忠贞不二,希望自己孩子将来能蟾宫折桂,拥有一个好的前程。

  她年复一年地看着这棵树茁壮成长,花开花落二十几载春秋,自己也从青年走到了中年。

  有时候坐在门口看着这棵树,恍惚间还能看到丈夫的影子,好似回到很久以前,他们一起围着小树苗寄托着对未来的期望时候。

  许妈妈的一滴泪落了下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丈夫会先自己而去,白首之约变成了阴阳两隔。

  “妈妈对不起!”许鹤栖见自己母亲哭泣,手足无措地道歉,他问错话了,母亲怎么会不想留下这座房子呢,要不是为了他,母亲也不会着急卖房子。

  “没事,你又没做错什么,跟妈妈道什么歉。”许妈妈抬手想擦擦眼泪,却没想到眼泪越流越多,“我就是……就是想你爸爸了。”她索性捂着眼小声哭起来。

  生离尚有重逢可期,死别又该何解?

  “妈妈。”许鹤栖抱住自己的母亲喃喃叫着,拍着她的背安慰。

  哭了一会儿,许妈妈的情绪好了一点,连忙起身,擦了擦眼泪。她一直觉得孩子还小,父亲走后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也该坚强一点,所以从不在许鹤栖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时没忍住。

  “房子的事情你别担心,妈妈会想办法的。”许妈妈擦干泪挤出一个笑对许鹤栖说道,“不是说下午还要去小铎那儿写作业吗?那妈妈先去做饭了,早点吃完饭好过去找他。”

  她说完也不等许鹤栖反应,便将织了一半的毛衣放在凳子上,转身进了屋。

  许鹤栖看着妈妈的背影,握了握拳,目光变得更加坚定,他一定要留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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