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要工作。”肖琅说。

　　“那你爸呢？”苏勉扬下意识问。

　　肖琅抿了抿嘴唇，“他也走了。”

　　“草？”苏勉扬这才反应过来，“大过年的家里就你一个人？”

　　肖琅没否认。

　　苏勉扬很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视线来回偏移，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去找你。”

　　肖琅愣了愣，“什么？”

　　“我说，我去找你。”苏勉扬无奈地重复。

　　早在脑子里想好的被安慰的回复就此作废。

　　关于“你爸妈去哪了”和“新年就你一个人在家吗”这两个问题，肖琅已经回答过太多次了。

　　每次收获的无不是旁观者或同情或取笑的目光，他对这样的反应也早已经免疫，应对方法有太多太多种，现在却突然有一个人告诉他说“我去找你”，肖琅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肖琅的声音平稳如常，好像只是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什么为什么，过年不就是要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吗？地址。”苏勉扬说。

　　肖琅握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又松开，“现在已经太晚了...”

　　苏勉扬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听见苏勉扬妥协的话语肖琅没说什么，只是原本被高高抛起的期待过山车一般俯冲下来，不可否认他有些失落，但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没什么好后悔的。

　　“那我还就非去不可了。”意料之外的后半句话就这么被苏勉扬突然地说了出来。

　　窗外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肖琅的注意，他朝窗外看去，静谧的晚空炸裂开了第一朵烟花，迟到了十多分钟的新年礼炮在夜幕上灼烧出了缺口，祝福的星光就此洒落人间。

　　心脏被某种奇怪的情绪填满，有一根羽毛轻轻地落在了肖琅的心尖上，他没再拒绝苏勉扬，垂眼把自家的地址发给了对方。

　　他大概是疯了。

　　骑着小电驴从家里溜出来的苏勉扬这么想，大过年的偷偷溜去别人家里他也真是个人才，不用想都知道第二天苏顾的脸色得有多好看。

　　但要是问他后不后悔，苏勉扬的回答是绝不，在一个没有归属感的家里过年还不如跟肖琅一起。起码后者不会怀疑他考试作弊，虽然小同学嘴毒了点但长得好看，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多好一孩子，可惜长了张嘴。

　　苏勉扬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新年是万家团圆的时候，一路走过来他愣是没看见半个人影，此时又是凌晨，寒风冷嗖嗖的，吹得骑车唱歌的苏勉扬嘴里有些兜风，他靠着路边停了车。

　　眼前模模糊糊有什么东西晃了过去，苏勉扬借着昏黄的路灯才看见路前面还站着个人，大半夜穿着白衣服跟个鬼似的，吓得他没忍住卧槽了一声。

　　肖琅发的是大概地址，他现在正处于路口，具体的门牌号还得打个电话再问问。

　　电话几乎是刚打过去就被接通了，苏勉扬兴高采烈地问：“猜猜我到哪了？”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电流杂音，随后是肖琅专有的清冷音色，“家属院前的路口？”

　　“小同学你真是神了，一猜一个准，”苏勉扬单脚撑地，骑跨在小电驴上，趴在车把上压低了声音，“不过你肯定猜不到，前面路口还有个穿白衣服的傻逼，跟鬼一样，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人...”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没有回应，苏勉扬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继续说着，“哎，不然你出来接接我？”

　　这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苏勉扬被这么一吓，猛地抬头，看见穿着白衣服的肖琅正站在面前，当着他的面挂断了电话。

　　肖琅看着他，“嗯？穿白衣服的傻逼？跟鬼一样？”

　　“我是说...”苏勉扬战术性停顿，“你穿白衣服像小倩，好看得我都傻逼了。”

　　肖琅没忍住笑了。

　　这是苏勉扬第一次来肖琅的家里，他大略环顾了四周，整间房说不上大但异常整洁，所有东西都摆放得很规整，一丝瑕疵都没有，仿佛没有人生活在这里一样。

　　苏勉扬有些羡慕，毕竟他家里有苏梅这个小朋友在，不说其他的，单是墙壁上就满是蜡笔涂鸦，短时间内是没机会能做到这么整洁了。

　　“你这...家里是真的没个过年的样子。”苏勉扬感慨。

　　“习惯了，既不团圆也不热闹的新年，过不过都一样。”肖琅垂下眼睫没看苏勉扬，平日里看上去冷冰冰的眉眼因为这个而显得很是委屈。

　　这让苏勉扬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自己养过的一只田园犬，每次他去上学不得不把小家伙留在家里时，它就露出这样委屈巴巴的表情，让苏勉扬生出来想要把肖琅抱在怀里好好揉揉的冲动。

　　他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中间隔了大概半个身位，苏勉扬身子微倾，从侧面抱住了肖琅，把头埋在了肖琅的肩窝里。

　　铺天盖地而来的皂香味让苏勉扬的脑门嗡嗡地响，满世界红的绿的颜色混杂在一起，他感觉有些不太清醒。

　　“怎么了？”被突然抱住让肖琅有些意外，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推开苏勉扬，而是在感觉到怀抱稍微松懈后才轻声问。

　　“我一看见你...”苏勉扬的声音很低，两个人距离挨得近，说话的时候热气扑在肖琅的耳朵尖上，肖琅能感受到自己耳后的肌肤正在变热，这感觉很不好，“就想到了我家之前养的狗。”

　　肖琅面无表情地推开了苏勉扬。

　　苏勉扬把从家里带来的年画贴好后，房间才有了过年的雏形，不可否认，节日的象征品总是能让人最快地感受到应有的氛围。

　　就比如家之所以是家而非居所，在于房子里多了家人这样代表性存在。

　　苏勉扬催促着办事要办全套，把门外的对联横批也贴好，肖琅没办法只能依他。

　　搬着小矮凳放到门前踩了上去，苏勉扬咳嗽了一声让感应灯进入了照明状态。

　　昏黄灯光亮起的时候，肖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刘明，初中三年他过的唯一一个有人陪着的春节就是跟刘明一起，家住对面的年轻老师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后，在除夕这夜敲响了他的家门。

　　那时候他也和现在一样，关着客厅的灯缩在沙发角落里，听到敲门声后，肖琅犹疑地走过去打开了门，推开房门的动作让门顶的感应灯自动工作，虽然灯泡年久失修灯光昏暗，但勉强还能工作。

　　所以刘明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发着不似真实的光，他站在那儿笑着，手里捧着碗汤圆，光明自他身后争先恐后地涌入客厅，将肖琅紧紧包围，无处可逃。

　　大概有些人生来就是被上天偏爱的，造物主极尽所能赐予了他们光与热，让他们不论身在何处身上的光芒都不会损耗分毫。

　　苏勉扬站在小矮凳上贴好了横批后大略地看了看，朝一旁的肖琅发问：“贴歪了没？”

　　“没，”肖琅回过神说，“挺好的。”

　　“行，完事收工，准备睡觉。”苏勉扬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他拎着小矮凳率先一步走进了屋内，往里侧让了让，站在房门的旁边等待关门。

　　然而身后的肖琅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站在原地看着感应灯出神。

　　“肖琅，”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整，倚着门框的苏勉扬就又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过来，回家睡觉了。”

　　一句话把肖琅从陈年往事里拽了出来，客厅的灯自从苏勉扬那通视频后就一直没关。不同于感应灯灯泡微弱的亮度，悬挂在屋内的灯棒照得屋内恍若白昼，以门槛为一条不严谨的分界线，屋内屋外分为了光和暗的两个世界。

　　苏勉扬在门槛的那边向他发出了邀请，所以肖琅几乎没有多想，转身就投入了光明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