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上去时带了不少零食，可看见撒着葱花, 红彤彤辣油的牛肉面，兆秋灵就走不动了。

　　提议要在这里吃午饭再回。

　　萧然犹豫了一下，目光触到费尧的视线。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两个人同时往外走了几步。

　　萧然：“我刚刚接到了我舅舅的电话, 让我去一趟梅市。”

　　他顿了顿，又说：“是我妈留下来的房子……要拆迁了, 我要过去处理一下。”

　　说起来自从妈妈去世，萧然根本就没回去过。其实就连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

　　如果不是因为拆迁，他甚至根本就不记得这套房也在自己的名下。

　　“什么时候去。”

　　“我想着今天下午就走，明天我舅舅就能把需要的证件给寄过去。”

　　“我陪你一起去。”

　　萧然略微顿了下, 说：“好。”

　　费尧拿出手机：“我让人给定机票，你先过去跟他们两个人说一下。”

　　听到萧然和费尧要走，剩下来的两个人一下子有点慌神, 互相对视一眼, 同时问了个问题：“咱俩怎么办？”

　　宋星飞病还没好，兆秋灵一个女孩子，没有多少出门旅行的经验。

　　前面的行程其实都是吴鸿振给安排的。

　　后来吴鸿振走了。费尧过来, 一下子仿佛扛起了他们这个旅行小团队的主心骨。

　　兆秋灵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忍不住又问宋星飞一句：“你还能行吗？不行的话, 咱俩也就打道回府吧。”

　　“我坚持坚持。”宋星飞说：“你不是还想去湿地玩吗？”

　　其实他心里也没谱，不过难得有这么长时间的假期，又和国家规定的假日错开，他也不想错过。

　　正商量着，费尧走了过来。众人齐齐刷刷抬头看过去。

　　费尧眼底平淡无波，目光落在萧然身上：“四点的飞机，我们现在走时间会比较充裕。”

　　“至于你们两个人……”费尧看向宋星飞和兆秋灵：“我让人帮你们找一个私人导游，应该下午就会有人联系你们。”

　　两个人简直是受宠若惊，这是雪中送炭啊，顿时忙不迭点头：“谢谢费总。萧然说得对，您真是好人！”

　　费尧：“是吗？”

　　他唇角微微勾起，望向萧然。

　　萧然乐得冲费尧扬扬下巴，无声问：“怎么？”

　　费尧失笑：“走吧。”

　　萧然起身走到费尧身边，和他一起走出小摊，才低声说：“你确实是个好人。”

　　一般人哪里会细致周到的，甚至能帮别人连导游都请好，而且这也并不是公司组织的旅游。

　　费尧：“不是好人，我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不是因为萧然，面对两个成年人，费尧是万不可能花这个心思。

　　萧然这个人看着和别人会保持一定距离，但是格外心善。

　　现在萧然有事走了，回头宋星飞万一病再严重了，他肯定会觉得心不安。

　　阳光透过茂盛的树木落在费尧的肩头，他的侧脸仿佛在点点光芒晃动。

　　萧然心底涌上一股暖意，他的指尖轻轻够勾住费尧的手：“我懂。”

　　有一个人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他身上。

　　萧然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那种被完完全全爱着的感觉。

　　回酒店收拾好东西，又去得机场。

　　要到梅市，得坐飞机横跨了半个国家。

　　气候也从南方的潮湿阴冷，变成了北方的物理干冷。

　　出了飞机场，一阵风吹过来，仿佛数千把小刀子一样，直接穿透衣服，割得皮肤生疼。

　　重新回到这个城市，本该是思绪万千。

　　可这天气确实是不允许人悲伤感怀，萧然冻得都有些抖。

　　从南方过来，忘记那边的衣服它不抗北方的冷。

　　萧然拎着箱子，挨靠着费尧说：“真是大意了。”

　　费尧把他往怀里搂了搂：“你又不知道。”

　　萧然迎着寒风，想笑一下，硬是扯了一下嘴角后就笑不动了。

　　“说起来有意思，我的身份证上还写得是梅市人。”

　　在他姥爷还在的时候，本来是打算迁的。

　　后来发现上学也不影响，大家又都对这城市充满了抗拒，干脆就没办。

　　说是等着萧然上了大学以后，可以直接把户口迁出来。

　　不过萧然当时却并没有迁。好像一旦把户口迁出来，他和父母仅有的链接就中断了一样。

　　费尧上下打量着萧然说：“看起来倒是不像。”

　　梅市的人普遍彪悍强壮，萧然看上去可太秀气了。

　　萧然好笑道：“那我像是哪的人？”

　　话落，他心里陡然划过一句土味情话了：“你的人是吧？你是不是打算这么说？”

　　费尧失笑，转过脸看着萧然说：“我可没说。”

　　隔了片刻，他望着漆黑的夜色，又说：“这是你自己认的。”

　　*

　　第二天起床，外面就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

　　这在梅市是极其平常的天气，所以两个人商量片刻，还是决定出门。

　　先到酒店拿了毕立业寄过来的证件，接着打车去商场买了厚实的衣服，这才冒着风雪到了清头小区。

　　这是一片十分老旧的住宅区，由于规划不合理，和违章乱建的问题，车子很难通过狭长的小巷。

　　小区内显然已经很少有人在住，地面铺了厚厚一层的积雪，只有零星的脚印，又被雪花薄薄盖上了一层。

　　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飘落，天色昏暗，前面模糊一片。

　　两个人踏着积雪，走过坑洼难行的小巷，约莫五分钟后，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这才进入小区内。

　　早些年建得楼房并不高，也没有电梯。

　　从单元门进去，就是一片黑暗，并且有着一股说不清的颓败酸涩的味道。

　　楼梯的台阶年久失修，脚上的雪一化，便十分的湿滑。

　　费尧牵住萧然的手问：“几楼？”

　　萧然：“顶层，应该是五楼。我记得上面有一个小阁楼，也是我们的。”

　　亲眼看到的，比想象中的要震撼许多。

　　费尧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住过这样的地方。他心里不禁微微发疼，更加握紧了萧然的手。

　　拾阶而上，记忆似乎也渐渐复苏，萧然不由也攥紧了费尧的手，心里生出些紧张和恐惧来。

　　模模糊糊中，一些美好的画面和一些让他不愿意回忆的片段，似乎都在争先恐后的跑进来。

　　经年累月，回忆被记忆和想象不断修饰重塑，已经让人辨不出真假。

　　终于登上五楼，眼前是旧式的绿漆防盗门。门上贴满了小广告，地上散落了一片宣传单。

　　既意外又合理的接地气。萧然的心一下子松了不少，他冲费尧笑了下说：“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小偷光顾过，里面变成什么样子了。”

　　费尧：“这里治安看上去不太好。钥匙呢？我帮你开门。”

　　萧然把钥匙递到费尧手里，自己则站到一旁：“不知道有没有锈住，打不打得开。”

　　其实他心里五味杂陈，期待又紧张，为了转移注意力，顺手帮费尧扫了扫他身上的积雪。

　　只听“咔嚓”一声，记忆中厚重的铁门就这样轻松被打开了。

　　温热的气息从屋内散出来，费尧往里面瞥了一眼，转过身来对萧然说：“进吧，和你想象中的肯定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萧然捏着手心，挨着费尧的肩膀望进去。

　　整个房间内空荡荡的，没有桌椅沙发，没有任何家具，除了布满的灰尘。

　　只一眼，就将客厅看了个遍，透过窗户，甚至能模糊地看见熙熙攘攘的雪花。

　　一瞬间，失落和庆幸，不同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在萧然的心里擦出一点火星，却又迅速熄灭。

　　他陡然明白，无论是曾经的美好还是恐惧，早已经随着时间的长河，消失的一点不剩。

　　他已经不是那个面对命运一无所知的小男孩，身边已经有了足以让他鼓起勇气，想要共度一生人。

　　过了良久，萧然拉住费尧的手说：“进去吧，看看我小时候住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