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深情柔入怀抱中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山巅飞鸟73
怎么就……失足在了这个山崖上?
外面走廊里研究所的人来来回回处理着后事,隐约听见叹气与交谈声。
“敦州连下了几天雨了,山路滑啊……”
“可不是,万佛窟的上面植被也不是很茂盛,最容易滑坡……”
“唉,提醒过了的,可惜了……”
“还这么年轻。”
“A大毕业的博士呢……”
……
“还好我飞来的快,赶上了见他最后一面。”房间内,苑巍沉声开口,苍老的手背伸出,握住了被被子遮住一半青年的手,轻轻摩挲,“我当时喊他,孩子啊,能不能听见老师说话啊?”
“他就这么闭着眼,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很有劲。
”
苑巍的眼泪一下子就顺着鼻侧流了下来,眼珠浑浊布满了血丝。
温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父亲流泪。
苑巍又用力握了握严柯的手,对方指尖苍白,毫无声息,老人呜咽压抑出声:“怎么现在就、怎么现在就……没有回应了……”
“爸……”温阮扶住父亲的肩膀,发觉印象中永远□□的身板,不知何时这么脆弱了。
“这小子,读书时就最不让人省心,每次出田野都爱单独行动,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上次毒贩没要了他的命,好不容易毕业了,把这大祖宗送出校门了,怎么就、怎么就……”苑巍越说越悲痛,用手捂住了脸。
“前不久他还跑去叙利亚了!警察方才告诉我,这小子混进战区时差点被当成危险分子,最后是被大使馆给保下来了……”
这些危险的情形,温阮并不知晓,严柯上次没有告诉她。
只见苑巍拉着青年苍白的手,高高抬臂,又舍不得落下,最后重重打在自己与他交握的手背上:“去年私自去中东被我骂了,臭小子,今年就敢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长能耐了啊?”
“现在怎么办,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啊!……”
老人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身上。温阮上去阻挡,眼里也噙着泪,不住道:“爸……您别这样……别这样……”
苑巍像是失了魂,拉着学生的手,空旷洁白的病房,弥漫着悲伤。
严柯的老家在偏僻的西北,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县城,家里还有一个哥哥,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之人。看到儿子的遗体,痛不欲生,几度昏厥。
遗体告别仪式上,苑门的师友们都来了。苏莺时几度哭的不能自已,读书的时候,她和严师兄关系最好。
严柯虽每次出行习惯写游记,洋洋散散,转载人数都很多,在A大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的意外逝世,在学校引起轰动。人类学系为他撰写了悼词,网络上同样一片哀悼追忆。
而来现场送别他的,除了家人亲戚、A大师友和研究院的领导同事,还有许多严父严母也不认识的人。
是严柯到处游离时结交的朋友,听闻噩耗,不远千里送别知己。
有耄耋老人、未成年的学生、有衣冠楚楚之辈、还有如严柯一样看似形容不羁的浪人……
这一切看起来不可思议。
但严柯本身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不可思议。
送别会结束,最亲近的人自愿留下来守灵。
温阮也留在此地,坚持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
直到清晨的阳光升起,被虞桓不由分说带回了房间休息。
温阮躺在床上,虞桓拿毛巾湿水,给她擦净了脸,又喂了包子和牛奶,她都乖乖吃了。但这个模样,虞桓看了心疼。
“阮阮,你心里不舒服的话,就对我说出来,别一个人闷着。”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短短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却好像很久没见了。
温阮看着虞桓的眼睛,半晌,嘴唇微张,动了动,忽的唇角向下一拉,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自责与痛楚哭了出来——
温阮其实很少会哭。常年野外奔波,她不是一个娇柔的性子,也只有在虞桓的面前,才偶尔撒撒娇。
她哭的毫无保留,肆意而凶悍,虞桓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立刻慌了,不复寻常的沉稳冷静。
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把温阮抱进怀中,轻声不住的安慰道:“阮阮,我在、我在……”
温阮搂着虞桓的脖子,鼻涕都出来了,她哭着道:“是我……是我告诉他万佛窟上方有个绝佳的视角,要爬、爬到最高点……才能看到……”温阮有些崩溃的攥着虞桓的衬衣,断断续续道。
虞桓愣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内心俱荡:“阮阮,难道《风息》也是你爬到那个位置拍下来的?”
“嗯……”温阮一边哭,一边点了点头。
“是、是我……害了他……”她闭眼,泪水从脸颊滑落。
虞桓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用力抱紧了面前的只想着别人,还没有顾忌到自己安慰的小人儿,深沉的眼眸藏匿着后怕与惶恐。他不敢细想,如果当初温阮拍照时,也赶上了雨后土壤湿润疏松、山顶易滑坡的时候……
若她的运气差了一点,也不慎踩空……
若……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在黄石的雨季还要去拍灰狼!
虞桓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掏空,手臂微微颤着,低头用下巴贴在她的发顶,嗅着她的气息。
还好,阮阮还在。
她现在很安全。
良久,眼眶有些失而复得的猩红。
“……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跟严柯说那个地方……”温阮还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
虞桓用尽平生的自制力,才压下了内心翻涌的怒火,没有在这个时刻去跟她讲道理。
两人无声在小旅馆中相拥,温阮发泄后渐渐平静下来,虞桓也恢复了理智。
过了许久。
“阮阮。”虞桓率先开口,嗓音有些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怪你。你不知道敦州现在是雨季。佛窟管理人员也提醒过严柯这种天气不易出行,外人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温阮靠在他的胸膛,轻声呢道:“你知道吗?严柯曾经也劝过我,让我去叙利亚用相机记录下那些还没被战争破坏的文物,他说这件事很有意义……”
虞桓手刚忍下的怒火又差点喷出,手一紧,还未及开口,就见温阮又摇摇头,自嘲一笑:“但我哪里敢啊。”
“我也知道那样做很有意义,但我胆小,害怕会出意外,更舍不得你们。有时想想,要是和再也见不到你和爸妈相比,什么拍照、什么自由,我通通都可以不要……我和严柯,终归是不一样。”
“我告诉他万佛窟有个好地方,哪怕被管理人员提醒过危险,他还是去了……他、他就不怕出现个意外?他就没有什么牵挂与不舍吗?”
还是说,这世间的种种,都比不过他心目中的那处名为真知与理想的净土重要。
为了探寻那个地方,什么都可以舍弃。”
苑巍曾说过,严柯不符管教,无牵无挂,却有一颗做学术最纯粹的心。
“他是最自由的,我没有如他般对所热爱事物的那种赤忱,和抛开一切的决心。他才是,真正的自由人……”温阮轻声道。
“师哥,你说,在失足前,他还是踏上了那个崖顶,看到了我所说的风景,对吧?”
“嗯,他看到了。”
温阮把脸掩在虞桓的衬衣间,任泪水无声浸湿:“……他应该,也是不留遗憾走的吧。”
俯瞰峦群环绕间,无数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各姿态的佛手缠绵向上伸出,将落坠的青年接入怀中。浮屠苏醒,于山昼深处为他敲响梵钟、低声诵赎,音隆重叠回响,涤荡交融成沉重佛鸣。
向往自由的青年化作了山鸟,从深涧呼啸展翅一冲而上,毛羽于半空中化为随风飘走的山息,寄远世间,灵魂去往他心中的理想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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