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里戎霜旋不是忙得不见人影，就是冷着一张脸让人不敢接近，寻盏有好几次想找话题聊天都被中途打断，就比如早上两人正在吃早餐，戎霜旋边吃三明治边看手机，寻盏用纸巾擦了擦手，试探着开口：“姐姐……”

　　“我去接个电话。”戎霜旋指了指振动的手机，不忘嘱咐道：“晚上饭照常会送去奶茶店，我要是没回来，你自己一个人记得按时吃。”

　　“那你呢？”

　　“我把事情处理完再吃，你太瘦了，记得多吃点。”

　　寻盏看着她的细胳膊细腿，总觉得这话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我这是吃不胖，”察觉到寻盏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戎霜旋解释说，“吃完就下去吧，司机叔叔已经在楼下等着，我今天就不送你去学校了。”

　　寻盏正想问她要去做什么，就见她接起电话往阳台走去，他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将疑问咽下，拿起包下了楼。

　　要不是戎霜旋时不时还会关心他两句，寻盏都要以为她是因为他受伤的事还没消气。

　　最近戎霜旋的心情确实说不上好，路因的事情进展很不顺利，路段附近没有监控，路人的视频隔得远辨认不清，加上他当时戴了帽子和口罩，没法将视频里的人和他对应上。

　　旁观的路人不多，从一开始就没看清路因的脸，自然不能作证，戎霜旋也不想逼他们违背本心，几个帮凶都是那一带的小混混，朋友多得数不清，本想从他们口中获得什么线索，大概是路因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有用的消息一个没打听到。

　　这几个人戎霜旋不打算放过，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要先处理路因，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既没法报警，又找不到正经理由光明正大地朝他发难。

　　就算报警，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说，路因还是未成年，事情又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最终的惩处力度肯定不大，思来想去，这事还得私下里解决。

　　不过绝不是像上次一样将人打一顿就完事，在她看来这也太便宜他了。

　　心里做了决定，戎霜旋来到路因的高中附近，找了家KTV订了个包间，叮嘱保镖到时候将人带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这点面子应该不会不给，不来的话就将人绑过来。”

　　戎霜旋一边将书从包里拿出来，一边对保镖说道。

　　半个小时后，出现在KTV的路因打开门就看见戎霜旋手上拿着本《民法总论》，时不时还用笔勾勾画画，头顶的灯被打开，光晕聚集在头顶，照亮她认真专注的表情。

　　身上穿着件白色高领毛衣，一侧头发被捋到耳后，清纯干净，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招生宣传栏上的漂亮学姐，可路因想到她一开口……

　　嘴巴不自觉抽了抽，他收起嗤笑和不屑，摆出一副崇敬的神情，“姐姐好努力啊，这么吵也学得进去，难怪姐姐能考上C大。”

　　忽视路因阴阳怪气的语调，戎霜旋合上笔盖，将东西塞回包里，“没办法，事情太多了。”

　　她大学学的专业不是原主所学的法律，穿来时正是大一下，错过了大半年的课程，自然要花功夫补上，如果不是今天要来解决掉路因的事情，她这会应该泡在图书馆里。

　　“那姐姐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路因明知故问，路平柏和周惜芹花了大价钱将他送进一所私立高中，此刻他身上就穿着校服，以藏青色为主，做工精致，剪裁得体，领口还打了领带，大冬天的连毛衣都不穿一件，除了耍帅戎霜旋压根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你说呢？”戎霜旋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对保镖吩咐道：“出去，把门关上。”

　　“小姐……”

　　戎霜旋皱了皱眉，再次命令说：“出去。”

　　路因笑容微敛，门被关上，其他包间传来的声响大部分被阻隔在外，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室内有种诡异的空灵。

　　戎霜旋俯身将桌面上倒扣的两个玻璃杯放正，撬开一瓶啤酒，指尖不小心被瓶盖划出一道小口子，她不甚在意地放入口中吮了吮，手上的动作没停下，给自己和路因分别倒了一杯酒，“听说上周六你带人将我们灯灯打伤了？”她将其中一杯放到他面前，“用什么伤的？”

　　路因盯着那杯酒一动不动，装傻道：“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上周六啊，”他眼珠子转了转，声调拉长吊人胃口，“那天我和同学在打高尔夫，他们都能作证，要不要我将他们叫过来仔细地跟姐姐说说？”

　　“这倒不用，”戎霜旋没再追问，而是指了指他面前的那杯酒，“怎么不喝？怕我下毒害你？”

　　她先喝了一口，像在证明什么，“还是说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姐姐怎么会害我呢？”

　　看着戎霜旋喉咙微动将酒咽下，路因笑了笑，也拿起啤酒杯喝了两口，姿态闲适，仿佛除了闲聊外没有别的目的，渐渐地，两个杯子都见了底。

　　“姐姐好酒量。”

　　“一杯啤酒而已，”戎霜旋完全没放在心上，将杯子重重一放，旧话重提：“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装什么傻？”

　　“自己看，这上面的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戎霜旋眉头一挑，将手机扔给他，嘴唇上残留的酒液发亮，纤细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因为酒精的作用，脸颊飞上两团红晕，显得有些娇憨。

　　路因发觉自己看不懂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视线移到她的手机上，只一眼就摁灭了屏幕。

　　“所以，姐姐现在有什么打算？”

　　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现在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呢吗？”戎霜旋耸耸肩，“我当然是想让戎家和路家划清界限，路平柏让出经理的位置，你们一家三口不再插手灯灯的人生，你脱下这身校服……你能做到吗？”

　　不得不说，路因穿得这么光鲜亮丽，戎霜旋只要一想到昨天寻盏浑身是伤的样子，就觉得碍眼，甚至想让保镖当场就把他这一身扒下来。

　　不过她好歹还是忍住了。

　　路因脸上的笑彻底消失，语气却没什么变化，“姐姐在开什么玩笑。”

　　“这么说来，你是不同意咯？”

　　这样的条件，怕是只有傻子才会同意，路因心里想着，嘴上说得委婉：“姐姐，现在不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你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这也是路因敢只身前来的原因，戎霜旋是戎旌的妹妹不假，可寻盏对戎旌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商人重利，路因相信戎旌会在路家和寻盏之间选择前者，更别提他们家对戎家上一辈有恩，利益和名声两层因素掺杂在一起，她做不了这个主。

　　戎霜旋当然清楚这点，在一开始就没打算硬来，沉默了一会，就在路因以为她要妥协的时候，她忽地拎起酒瓶就往旁边的墙上重重一扔。

　　保镖推门而入，她不紧不慢地解释说：

　　“不小心摔碎了，没事。”

　　保镖心有疑虑，但不敢忤逆，门刚被重新关上，路因的心情还没平复，戎霜旋就从兜里掏出了一把他熟悉的折叠刀——上次她用它抵着他的脖子，这次却把刀塞进了他的手里，“你是用它伤的灯灯对不对？”

　　握住路因的手一转，刀尖对准自己胸口的方向，戎霜旋低头在他耳边蛊惑道：“麻烦帮个忙，你杀了我，这样我就有这个权力了。”

　　她的脸凑得很近，瞳孔是深不见底的黑，路因不知是被她的话还是表情惊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随意变换方向。

　　就在戎霜旋朝胸口用力的那一刻，路因突然回过神开始挣扎，戎霜旋死死摁住他的手，他情急之下猛地将她一推，戎霜旋顺势松开，身体向后倒去。

　　她先是撞上了桌子，随后掉落在地上，刚好落在一地玻璃渣的那块区域，碎玻璃扎进皮肉的声音响起，让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疯了吗？！”

　　反转发生在一瞬间，看见地上的一小块血迹，路因崩溃地大吼，也吸引了门外的保镖。

　　戎霜旋挣扎着站起，将甩落在一旁的刀揣进兜里，在保镖来到身边之前小声说：“刀又没开刃，你慌什么？”

　　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受伤的人不是她。

　　*

　　周惜芹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奶茶店的地址，在工作时间找上门来，这会客人不多，寻盏漠然地看着，在其他人的注视中，将人带到了店门外。

　　一道而来的还有路家的司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还没开口说话，看到寻盏手腕上未好全的伤痕，周惜芹忍不住先数落起来，“你这是又打架了？”

　　“妈妈和你说了只要你回来，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计较，你怎么又跟那些朋友出去鬼混？”

　　“你爸爸因为上次的事情还没消气，我好不容易将他劝好，你这要我怎么去跟他说？万一他看到了该怎么解释？”

　　周惜芹握住寻盏的手腕，眼里也有心疼，寻盏对此无动于衷，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是寻诣和黎枫羽的亲生儿子，这样就不用和路家人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我又不跟你回去，他怎么会看到？”

　　“灯灯，妈妈……”

　　“我取的名字只有我能叫，谁准你这么叫他的？”

　　戎霜旋的出现，破坏了周惜芹想和儿子套近乎的打算。

　　她裹着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件黑色长款派克服，手上拎着包，看起来没什么异常，语气不善，显然对周惜芹的到来很不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