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躺着，胳膊压在眼皮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过了会儿又变得特别清明，甚至能听见脚步声来辩位，来分辨出周游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到衣柜前拿衣服了。

　　转身进浴室了。

　　没开水又扭头出来了……出来干什么？

　　贺狄的胳膊刚挪开了点儿，就听见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停在床边，紧接着身边的床垫塌陷下去，贺狄竟然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胳膊飞快从眼皮上移开，睁眼一看，周游坐在床边，单手撑在贺狄脑袋边上，犹豫了一秒，还是俯身凑了过来。

　　又要干什么？

　　贺狄盯着他的脸，忽然开口说了句：“你是想做么？”

　　“做什……么……”周游顿时结巴起来，脸顿时红得像被人追着跑了八百里似的，“我做，做吗？我……你……”

　　“还是又想亲我啊？”贺狄撑起来了一点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周游，“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想什么？”周游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贺狄示意他往后退，然后自己坐了起来，周游跪在床边不知道如何是好，干脆蹲在了床边。

　　“你……对我们的关系，”贺狄说，“想好了吗？”

　　“我喜欢你。”周游飞快地应了句。

　　“然后呢？”贺狄问。

　　“然后……什么？”周游有点儿茫然。

　　他喜欢贺狄，在过年的时候就表白，说清楚过了，如果不是贺狄不答应，他们俩早就谈上恋爱了。

　　还能有什么关系？

　　想谈恋爱呗，又不能结婚。

　　周游眨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贺狄的意思。

　　“我可能……不排斥这些，”贺狄说，“我对你也挺有好感的。”

　　周游顿时站了起来。

　　“我不骗你，我对你挺有好感的，包括……你亲我，抱我什么的，我没有什么排斥的感觉，”贺狄很认真地看着周游，说，“但是也就止步于此了，我不想给你点儿什么错觉。”

　　周游又蹲了下去，怔愣地望着贺狄。

　　“如果你要做，我能配合，”贺狄感觉自己脸皮简直了，说这种话都没觉得有什么脸红心跳的，“但是往上可能……不太行了，你懂吗？我真的没什么心思谈恋爱，至少拿冠军之前没心思。”

　　“你喜欢我吗？”周游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有好感，”贺狄说，“绝对算不上你要的那种喜欢。”

　　“够了，”周游说，“有好感就够了。”

　　贺狄看着他，手指缩了缩，轻轻抓紧了床单。

　　“在来这里之前，你会对我有好感这件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周游看着贺狄，眼神同样认真，“所以光是有好感，我就很高兴了。”

　　贺狄有点儿哑口无言，他头一次这么觉得周游像街边流浪的小狗，稍微对他好点儿，给点儿好处，他就能摇着尾巴追上一天，稍微有一点儿小恩小惠都能开心好久。

　　傻狗升级成了小狗，反正……就是很狗。

　　很傻的狗。

　　“我去洗澡了。”周游转身又去衣柜那儿拿了换洗的内裤，临走进浴室前突然扭头，看向贺狄，犹豫了一秒都没有又大步走了过来，贺狄还在愣神，他直接把人推到床上，低头在贺狄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我去洗澡了。”他又说了一次。

　　贺狄眯缝了下眼睛，扯扯嘴角：“需要我给你批个允许你去洗澡的文件报告么？”

　　“不用。”周游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一句。

　　贺狄想笑又笑不出来，直到周游真的进浴室了，才抬手在胳膊上使劲儿压了压。

　　周游在浴室里洗头，热得有些滚烫的水流淌在身上了，他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刚才贺狄那些话也更清晰的传达进了脑子里。

　　他往后一靠，背靠在墙上，被墙凉得一哆嗦，隔了会儿又缓缓地倒了回去。

　　有好感，但不是喜欢。

　　贺狄说得很直白。

　　但周游也没撒谎，贺狄对他有好感，他真的就挺高兴挺满足了，而且……接吻和上床都可以接受，那再努力一把，或许能喜欢上呢？

　　努力一把。

　　说实在的，周游觉得自己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努力什么，只是像个傻逼一样一直说喜欢，一直重复着说喜欢，好像要给贺狄洗脑一样，但贺狄很清晰，也很清楚地把话都摆到了他的面前。

　　努力。

　　但不知道朝着什么方向努力。

　　说是要帮贺狄拿下冠军，但拿下这个春季赛冠军，周游觉得贺狄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开心，或许只有拿下世界冠军了，贺狄才能放下自己的心结。

　　如果真的要直到拿下世界冠军，贺狄才能和自己谈恋爱的话……

　　周游抹了把脸上的水，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关了水，在地上蹲了会儿。

　　他感觉自己没蹲多久，打开浴室门出去的时候贺狄竟然就在外面站着，看他出来楞了一下：“……我以为你晕里面了。”

　　“没有，”周游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蹲了会儿。”

　　“上厕所？”贺狄问。

　　“不是，”周游说，“随便蹲蹲。”

　　“要gank人啊。”贺狄看着他说。

　　“是。”周游飞快应了一句。

　　贺狄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等浴室换了会儿气之后他也进了浴室去洗澡，周游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突然坐起来，推开房间的窗户，一阵风顿时吹了进来，凉爽得有点儿过。

　　周游深吸了口气，逐渐冷静下来，等到浴室的水声停下了，他才飞快关上窗户，倒在床上，不动了。

　　贺狄缓缓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倒在自己的床上，他们俩谁都没吭声，又觉得彼此好像在今晚聊了很多，聊得……并不算得上愉快。

　　躺了会儿，周游翻身坐起来，悄悄摸到贺狄的床上，躺下来，伸手搂住了贺狄的腰，把脸埋在他背上，深吸了一口气。

　　贺狄没动，也不想叹口气什么的，就这么躺着，不想动也不想说话，他今晚这些话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周游会对她动手动脚的事情，虽然之前也没怎么拒绝过，但……怎么说呢。

　　他是真的不想谈恋爱。

　　在夺冠之前，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处理和周游之间的关系，但就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

　　贺狄不是玩儿暧昧的人，他更喜欢把身份很准确地定位出来，但随着周游的出现，他愈发难以定义周游的身份。

　　队伍里的打野，一个喜欢我的小孩儿，一个喜欢抱我亲我而且我没有特别排斥的小孩儿，但……暂时不想谈恋爱，不管是和周游还是和谁。

　　对于谈恋爱这件事儿，贺狄心底有种莫名其妙的抗拒。

　　可能是看了太多圈内人谈恋爱之后状态下滑吧，各种心理暗示的影响下，贺狄不允许自己状态和操作有任何下滑，所以他很难定义周游在他身边的身份。

　　说清楚了，但没有完全清楚。

　　还是这样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周游似乎也不太开心了，情绪很低落。

　　真他妈是个烂人啊，贺狄。

　　他翻了个身，周游搂在他腰上的胳膊松了松，隔了会儿，那只手臂彻底抽了回去，周游也离开了他的床上，躺回了自己那边儿，一晚上过去，谁也没有再说话。

　　贺狄做了些稀奇古怪的梦，一夜过去睡醒了感觉自己跟没睡似的，腰酸背痛还困得要死，一睁眼，周游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洗漱完下楼，贺狄竟然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进训练室了，有点儿害怕在训练室里看到周游。

　　他总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周游。

　　这会儿还早，俱乐部里也就几个工作人员在来回走动办公，到寝室这边的楼梯根本没人，贺狄原地待了会儿，还是决定进训练室。

　　但他推门进去，周游不在训练室里。

　　一直到中午吃饭，贺狄也没看到周游出现在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