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衍生刚睡醒，在床头摸到了手机。刚打开手机，便看到通知界面显示有几则微信消息。他打开微信，是林小丽给他发的几张照片，告诉他一大早好些工人在厂里闹事。他看了看照片，画面上十来个人拉着白色横幅“还我工作，保我饭碗”，坐在大门口静坐。他再扫了扫，王文文不在里面，几个引起火灾的生产工也不在里面。看来就是那些可能觉得自己很冤枉的人了。他面无表情，起来洗脸。

　　本来昨晚他还想着今天以取车为由去和谷麦搭话的，看了这些照片暂时也没什么心情了。他简单洗漱完，下楼打车去取车，又往工厂离开。

　　从市区出发，沿着河堤开过去，经过田野，再经过几处荒地，便是正丰厂。那么多年了，正丰厂的地一开始是租的，后来被许正雄买下来了，一步步发展至今。那些荒地是许正雄生前打算拓展工厂规模用的，他走了之后，便一直搁置至今。

　　围坐在大门口的一群人看许衍生黑色的车子缓缓驶近，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拦车。但许衍生径自驶了过去，最终还是无人敢拦。

　　林小丽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他：“需要报警吗？”

　　“厂里正常开工吗？其他人什么情况？”

　　“正常开工。”林小丽看他的脸色，“讨论肯定是有的，但是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那就先不管他们。”许衍生在办公桌前坐下，助理又送来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大口：“天热，让食堂多煮点解暑的绿豆汤。中午他们要吃饭要喝水，都别拦着。别出事就行，他们爱坐就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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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衍生在股东群里简单说了一下工厂的情况，又和王智鄂聊了一会儿，最后决定约张处吃午饭。不论怎么说，昨天是他给张处掉了不大不小的脸，还得要他把张处的脸给找回来。

　　张处电话里的语气不明。许衍生又说些好话，张处便答应了赴约。得了张处的点头，他也没细想，在网上买了四箱红酒，让人送来了厂里。

　　为了不耽误领导休息，十一点出头，许衍生便带了林小丽和助理小杨去了饭馆，没多久，张处和另一个科员也过来了。

　　林小丽年纪不大，为人处事的手段却不差。菜是她负责点的，她还特意点出张处是西北人，爱吃面，投其所好点了店里的特色牛肉面。

　　林小丽不知道昨天许衍生和张处之间的不愉快，小段子一套一套地说。张处绝口不提昨天的事，很捧场地笑，许衍生也就附和地笑笑。

　　吃完饭，许衍生借口自己还要抽根烟，解解午乏，他让林小丽和小杨拿着他的车钥匙，去车后箱搬了两箱红酒，不露声色地放上了张处的车上。

　　等林小丽和小杨再回到包厢里，林小丽哈了一声：“生哥，我俩发现了你的秘密。”

　　“什么秘密？”许衍生从小杨手上接过车钥匙，长腿懒懒地交叠着，手里还掐着刚点燃的烟。小恩小惠的事，他一般都不爱直接出面。

　　“你车后箱有秘密。”

　　“有什么秘密？美女？”

　　“美女倒是没有。和美女相关的东西就有。”林小丽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花店的取货卡——”她强调，“99朵。”

　　许衍生想起来了，之前约谷麦吃饭，他事先订了玫瑰，后来约会泡汤了，也便一直没再去取花，大概花店的小礼盒和取货卡一起放在后箱，被林小丽看到了。

　　他看林小丽八卦的眼神，不打算接过这个话题：“你们两个怎么样，回厂里？”

　　“等老板安排呗。”

　　许衍生叫她：“让厨房给我多做一份面，打包。然后你们两个坐车回去，我还有事。”

　　林小丽的眼神更八卦了。许衍生对她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林小丽陪着笑，小杨看看他们二人，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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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衍生把面送到街道办综合大楼楼下，拨谷麦的电话，才发现自己还没从谷麦的黑名单里解放出来。他无语，又莫名觉得好笑。他拉上口罩，下车走到大楼里。

　　保安很尽职地拦着他：“你好，请问找谁？”

　　“206谷主任，要登记吗？”

　　保安看看他：“现在十二点半了，中午休息时间，你找她什么事？”

　　“我是辖区企业，约了谷主任来交材料的，但是有事耽误来晚了。麻烦你帮忙打个电话，让谷主任下来一趟。”他给保安递过去一根烟，保安想了想，没接烟，但却开始打电话。

　　许衍生把手里的烟收回，但另一手里的烟盒轻轻放在了摆放登记本的小桌上。

　　保安打完电话，跟许衍生解释：“办公室的人说了，谷主任去食堂吃饭了，你要是急的话，在这里等一下吧，谷主任吃完饭应该会回来。”

　　许衍生点头：“好，谢谢。我先出去抽根烟。”

　　许衍生出了去，又回了车里，拎着那份还滚烫的面，往街道办的食堂走去。看到他会不会很意外，会是什么表情？仅作这样的猜测，就让他像个小男孩般雀跃。

　　食堂不大也不小，许衍生站在门口，还是一眼看到了谷麦。她皮肤白皙，五官醒目，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仍然出众，她解了口罩，摘了眼镜，正和一个大姐一起吃饭。

　　许衍生被守在门口的小男孩用体温枪怼了一枪，便走了进去，不动声色地走近，叫她：“谷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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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麦正在和欢姐一起吃饭。欢姐资历深，但身份是她下属，两人的话题当然不会太深入，无非是一起吐槽食堂的鸡腿炸焦了、鱼肉腥了之类。忽闻头上传来低沉男声，她抬头，虽然有些近视，但还是认出来人是许衍生。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更不知道怎么和一脸好奇的欢姐解释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昨晚送他回家之后，他们可没说好今天会再见面。这是搞突然袭击吗？谷麦命令自己停止想象，因为她已经察觉到自己脸上一阵一阵发热。

　　“牛肉面。”他把面放在她面前，“十五分钟车程，应该还没坨，快吃吧。”

　　欢姐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天降俊男，却见谷麦脸红耳赤，心下了悟：“谷主任，我吃饱了，先回去休息了，你慢慢吃。”

　　谷麦应了一声，欢姐端着托盘走了，许衍生顺理成章地在她对面坐下，开始解开打包袋的结。

　　“你怎么突然来这里？”她压低声音，“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喜欢。”

　　“我还能有什么目的，追你。不过，我不是想搞突然袭击的。”许衍生学她一样压低声音，“看你的手机。”

　　谷麦特意忽略他轻描淡写的“追你”二字，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手机，不解：“看什么？”

　　“我还是谷主任心里的黑名单，联系不上你，只能碰碰运气。看来今天运气不错。”许衍生打开盒盖，再看看她挑在一边的鸡皮和鱼皮，“听你领导说这个面很好吃，你试试。”

　　“我领导？”谷麦盯着他，“张处？”

　　许衍生点头：“我中午和他吃饭。”

　　谷麦想，看来他还不是一个盲目到毫无情商的人。昨天张处只是提一下他老爸，他何必炸毛？但忽然又沉默，如果她没猜错，许衍生的父亲应该是不在了，至于许衍生为什么那么敏感，她并不知道缘由。人人都有不可言说的心事，她或许也不能采取太居高临下的审视姿态去苛责他人。她摇摇头：“既然你和张处吃饭，怎么跑这里了？”

　　“和他吃饭是顺便，给你带饭是专程。”许衍生明知她不信，但还是颠倒是非。

　　谷麦果然不信。但那盒香气四溢的面，还是有着它的诱惑力，就像眼前这个带笑的男人一样，依然有他的魅惑能力，即使他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你别吃完。你吃完了，养猪场那些等着剩饭剩菜、嗷嗷待哺的猪怎么办，为它们想想吧。”

　　谷麦莫名觉得好笑，尽管这是太冷的幽默。她举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意思是我和猪一样的待遇？”

　　“你吃吧，我去抽根烟。”许衍生站起来，“慢慢吃，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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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麦吃了三分之一的面，出了食堂。许衍生还在外面站着，见她出来，也没说什么，只说下午下班后带她去吃饭。

　　谷麦拒绝。

　　许衍生审视着她：“为什么？”

　　“我今晚加班。”谷麦潦草解释，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不愿而拒绝，“因为你厂里火灾的事，我这边大会小会不少，要做的材料也不少。”她想到正丰厂上报的材料，想到那一串零，“厂里还行吧？”她自己都没发觉，这个带着关心的疑问，不仅仅是对正丰厂，也是对他。

　　他点头：“还行，让你受累了。”

　　谷麦转开脸：“那，你回去吧，我也得上去休息了。”

　　“加班到几点？我来接你。”

　　谷麦回头看他：“可能要十点。”其实，她觉得并不会真的加班到十点，她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压力。她以为许衍生会迟疑，但许衍生点头说：“好。”

　　“你不忙？”她不认为一个管着近千人的工厂的老板这么闲，除非他是不事生产的混二代。

　　“忙。”许衍生说。“我十点来接你。”他提醒她，“还不打算解除我的黑名单？今晚过来，保安都下班了，没电话没微信我怎么找你？”

　　谷麦想了想：“反正你今晚来的话，肯定找得到我。”

　　许衍生点头，明白她的意思是她会恢复和他的联系：“行，那我先回厂里了。”他也不婆婆妈妈，见她嗯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谷麦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忽然觉得，心好像微微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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