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饥饿状态会控制不住自己，那清醒状态呢？清醒状态只喝一点？”

　　我懂他说的道理，为了控制理性他在兽化状态时得远离我的血，但他真的太瘦了，状态太差了，而且我知道我的血可以让他维持健康，为什么他就不能尝试在清醒状态的时候，有控制地只喝一点点呢？

　　“……我会离不开你，我会忍不住束缚你。”他艰难地说。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打算离开你！”我大声说。

　　他捧着我的手腕，瞳孔又在快速放大，但我能看出他是清醒的。

　　他的手那么大、那么烫，我的手腕在他的手中显得十分瘦削。薄薄的一层皮肤下，埋藏着青色的血管。

　　“姐、姐……”

　　他低声叹息，嗓音带着浓浓的挣扎。他的鼻尖擦过我的皮肤，那种触感令我战栗。

　　出于生物本能，我当然是害怕的。我不知不觉收紧了手指，看向别处。

　　湿润的触感从手腕传来——

　　啊，他在舔我。

　　温柔的。

　　粗鲁的。

　　他的牙擦过我的皮肤，又一波战栗从手腕蔓延到背脊，我忍不住看他——

　　他一边舔我的手腕，一边盯着我。

　　猩红如血液的色泽在他的眼中泛滥，终于，残留的挣扎也彻底被食欲占据。

　　他张口，咬上了我的手腕。

　　我似乎听到了我的皮肤被咬破的清脆声响。

　　尖锐的刺痛感破开我的感知，我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渴望挣扎的身体。

　　而猎食者的毒也很快浸入了我的血液，那种麻木感让我迅速忽视疼痛，奇妙的愉悦感犹如胡椒水，一波接一波侵占了我的感官……

　　他吞咽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我头皮发麻。

　　他牙齿那么锋利，嘴唇和舌头又是那么柔软。

　　我浑身发软，忍不住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而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大口喘息着，嘴唇染上了艳丽的红。

　　我刚才数过了，他只吞咽了三次。

　　他盯着我还未结痂的伤口，又埋头去舔。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开了我。

　　我亲眼看见伤口消失了。

　　我努力调整着呼吸，问：“果然……你的唾液有治愈的功效，我就说我之前的额伤为什么好得那么快？”

　　而他只是安静地靠墙坐着，离我远远的。

　　喝了血的他已经完全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他的身体得到了营养，但是他的精神状态却变得极差。他的眼睛上蒙着浓浓的阴影，眉头紧锁，整个人处于极其抑郁的状态。我跟他说话，他也像没听到一样长久不回应。

　　我坐在他旁边，用棉被把我俩包裹着。握着他的手，让他靠着我。

　　他总算说话了：“我是个怪物。”

　　我听着，没有说话。

　　“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去世了，父亲刚把我接回家不久就患上了绝症。我身边的人接连出现问题，奶奶找了算卦先生，先生说我是鬼的孩子，天生就是坏种，是怪物，靠吸食周围人的生命为生。我曾被她关了起来，整整三个月……”

　　我总算把他跟我讲的经历串起来了。

　　他讲过用力生活、却在他七岁的时候就死掉的母亲。讲过他被关在阁楼上，每天只有仆人送饭，抑郁到完全不愿意吃饭只求死的经历。原来这一切都是算命先生的锅？？赶紧判刑吧！那些倒霉事跟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他继续说着，声音略微战栗：“一开始，我也不信啊，可是那些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厄运降临在关心我的人身上……”

　　他抓着头发，变得激动起来：“我真的是怪物！那个算卦先生说得没错！奶奶说得没错！……现在我已经死了，这是我的报应……”

　　他盯着我，满眼都是疑惑：“可是姐姐，我会不会变得越来越残忍可怕？会不会失去所有理性，成为只剩下仇恨的厉鬼？我听说，厉鬼会杀光自己真爱的所有人，毁灭一切……”

　　我捧着他的脸，认真说：“子夜，你冷静一点！你认真听我说！我虽然不清楚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是你母亲的宝贝，你是会为了别人的厄运而不断自责的、善良的孩子，你是可爱善良的鬼弟弟，你才不是什么怪物！刚刚，你只喝了一点就停下来了，明明那么难，但你控制了自己，你做得很好！”

　　“姐姐，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尽是血丝。

　　“别怕，别怕，姐姐陪着你。”

　　“我怕……我怕我真的会伤到你！”

　　他哭了。

　　没有任何声音，肩膀在不断抖动。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泛红的眼眶里冒出，顺着脸颊滑落。滑到嘴角的时候，和我的血晕染在了一起，如同诡异的玫瑰花。

　　我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可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把头埋在腿间，变成了鸵鸟2号。

　　我真的不擅长安慰人，差点百度实时悬赏提问，忽然，灵光一现，我想起了存放了许久的小礼物！

　　我钻出棉被，摸索了半天，总算找出了床底下的宝物！

　　我又钻进被窝，抱着他摇晃：“子夜，抬头，睁眼看看。”

　　“……不……要……”

　　“啊呀这是什么啊，快看！”

　　“不要……你一定想笑话我！”

　　“谁要笑话你啦，快看，乖。”

　　他总算睁开眼了。

　　然后，他愣住了。

　　如此狭小、如此简陋的房间里，此时此刻，却装着星空。

　　深蓝色的天际，银白色的星星，纤细、精致的星座，在墙壁上游移。

　　在我们的被子上、脸上游移。

　　“喜欢吗？”我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喜欢！”

　　“嘿嘿，其实一开始是给老板女儿买的，买一送一，老板还给报销了，太划算啦。”

　　“真漂亮……”

　　“子夜，其实在这个房间之外，有好大好大的世界。”我缓缓道，“在这么大的世界里，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是动物还是花朵，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都能像星星一样拥有自己的轨道，自己的小世界，都能自由自在地发光。”

　　他迟疑了很久，才嗯了一声。这声音带着他的哽咽，像小猫一样。

　　“我想和你一起，飘出这个小小的房间，去看外面的世界。我想一大清早和你去公园里跑步，想和你一起去老李家吃豆浆油条，想和你一起逗蔡奶奶家的猫，想和你一起逛街，想让你穿上好看的衣服，想听大家说，啊，那是谁啊，身材比杂志上的模特还好看……唔又有点舍不得把你给别人看嘿嘿……我想攒钱治你脸上的伤，让你像别的十八岁男孩子一样上学……不想上学也可以，也可以参加聚会、拥有自己的爱好、做做自己的小事业……”

　　我每说一句话，似乎眼前就闪现出那个场景，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忍不住再靠近他一些。

　　“不管你是鬼也好，小怪物也好，又有什么不同呢，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以为鬼都是无形的，都是恐怖的，你真的太神奇啦，比如你现在，完全跟人没有差别嘛，出去也没人认得出来。”

　　“……呼。”

　　子夜略微沉重的呼吸在耳边响起，我这才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要知道我从来都没见子夜睡过——他说，他是鬼，根本不需要睡觉。又说过，就算睡觉，也只会梦见生前可怕的经历，他是没法安眠的。

　　可是他睡着了！

　　他就像普通人那样靠着我的肩膀，睡了。

　　他的脸庞如此恬静，就连伤疤也变得十分柔和。他的睫毛那么长，小扇子一样。眼角还带着泪痕。而他的嘴角边，依然洋溢着淡淡的笑意，啊，太好看了。

　　真希望他能一直在我身边安睡，从漫漫长夜，到朝霞满天。

　　TBC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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