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故作凶狠的样子实在没有威慑力，程枝看着壁画，轻轻“嗯”了一声，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她忽然蹲下身来，咬紧下唇，眉心紧蹙，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

谢姚拍拍她的肩膀，不无担忧：“怎么了？”

程枝没说话，水眸潋滟，眼尾通红。

谢姚拿出一些丹药，因为不知道少女到底怎么了，只是递给她一颗用来调养身体的清丹。

“你知道明渊尊上吗？”程枝没有接，自己慢慢缓过来后，忽然站起来问。

谢姚一僵。

她知道，她太知道了。

她简直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

这是上任天神，也就是寻陌师父的名讳！

“他是天神，负责我们人界的神。诺，就是他。”程枝指着一副人像，说道。

谢姚左瞧右瞧，确实能看出来画的是个人，确实也看不出来这同自己的明渊伯伯有什么一样的。

尤其是……尤其是这人头后面还有一个大圆，怎么看怎么像拐了她的月亮。

“这……”谢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程枝解释道：“凡人怎可窥得神貌，只能用粗略的线条表示，不过这确实代表的是天神明渊。”

谢姚点点头，问道：“□□讳也不可随便为人知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程枝神情恍惚，沉默良久，才解释道：“混沌始消，创世神造下人魔鬼三族，同时创造出天神、魔神、鬼神分管三族。魔族与鬼族力量强大，为使三族平衡，又在人族中点化了四位神使。因能通神明，神使后人遂为人间至尊，也就是后世的王族。我曾是北朝公主，自然知道。”

谢姚发现，少女说的，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不过，程枝为什么会说“曾”？

“四国存续时期，陆陆续续又有许多新神诞生，天地局面已然发生变化。同时，人族、百兽甚至树木百草也学会了利用天地灵气追求永生，世间又有了仙与妖。再后来，明渊尊上为救生民于水火，牺牲己身。新神继任，天地换新，六界初现雏形。再往后，尊上残存时间的神力也耗尽。神使与明渊尊上同生，又遭新神忌惮，当世间连尊上的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时，这四国也带着秘密灭亡，所有王族，魂飞魄散，消失在六界之中。”少女神情淡然，比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寻陌逆反规则，欲私留神使后人魂魄，在神界应该受了很重的惩罚吧？”

“初略有小成，后沾沾自喜，一意孤行，未能聆听教诲，闯下大祸，虽彰己咎，职分不达，故分担于师长，愧不敢言。自知罪重，无颜以对……”程枝轻声念出这几个字，冷冷一笑，“还记得他跟我说过这样做无悔，这里又说愧不敢言，看来啊，你的长辈们将这件事处理的很好。”

谢姚手脚冰凉：“他被消除了这段记忆，又被剥夺了五千年时间的神智。”

“这样啊……”少女轻声呢喃，落下一颗冰凉的泪来，“忘了也好。依杳，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可他还是喜欢上了你。”谢姚只觉得心里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帮我把这段记忆重新封起来吧，出了这里，我必须还是原来的程枝。不然会很麻烦的。”

那缕神力不知道从哪又冒了出来。

少女轻轻闭上了眼。

谢姚泪眼朦胧，道：“今世偏偏你的气运之所以被我抢走，是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已经被察觉到了？”

“应该吧。”

铺天盖地的海水涌过来，谢姚将她抱在怀里，向海面游去。

水中折射出七色的光辉，红橙黄绿蓝靛紫，瑰丽非常。

冰凉的海水中，不知道有没有融进一滴冰凉的泪珠。

***

斜阳残照，在海面留下一条金色的栈道。

领队的长辈们已经布置完毕，弟子们也三三两两坐在沙滩上，或说起门内趣事，或简单比划，或讨论起凌云岛的往事来。

再有一刻钟，祭神就要开始了。

揽音君扫视一圈，仍不见程枝谢姚的影子，心中焦急，悄悄叫来自己的徒弟元白，嘱咐道：“去找找你六师姐和小师姐，别让别人发现。”

元白问言点点头，默默脱离了人群。

程枝咳嗽了一声，悠悠转醒。

她和谢姚背靠背，被绑了个严严实实。

不远处，白衣仙尊面色冷酷盯着海面。

程枝脑子一团糟，只记得她失去意识的最后，只听到了黑暗中的闷咳声。

谢姚轻轻动了动：“唔唔唔……你终于醒了，这人太可怕了，我打不过。”

“发生什么了？”程枝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你溺水了，我把你拉上来，然后碰上那位，二话不说就把咱俩绑了起来。”谢姚冲白衣仙尊努努嘴，说完，仰天长叹，“下次我一定看看黄历再拉你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