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大片的月光沿着打开的门倾斜而入，落在殿内的地面上，也照亮了殿内的布置。

　　慕亦珩轻车熟路地走进殿内, 掀起纱帘便看见了床榻上的人影。旁边的香炉之上还萦绕着缕缕轻烟, 可殿内却没有一丝熏香的味道。

　　他放缓脚步，走到沈霜霜的床边坐下。

　　沈霜霜面朝床里，睡得很熟，呼吸声也很清浅。

　　在床边坐了好半晌, 慕亦珩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上沈霜霜的面颊。因为安眠，她的面颊上泛着绯红，一片温热。

　　静默了半晌, 慕亦珩终于有了动作。

　　他和衣在沈霜霜旁边躺下, 虚虚地拢着她的肩膀，额头抵在沈霜霜的后脑勺处, 餍足地闭上了眸子。鼻息间满是清淡的香气, 他连指尖都忍不住颤动。

　　耳边传来沈霜霜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慕亦珩终于睡了这几年来的第一次好觉。

　　之后，沈霜霜在凤栖宫住了一个礼拜，她白日里从未见到慕亦珩。每日小莲都会给她准备丰富可口的饭菜, 对她百依百顺, 但独独不让她出去。

　　是以沈霜霜每日除了看书练字, 便无事可做。

　　兴许是太闲了, 她睡得越来越早, 每日刚日落便会觉得困倦, 一夜好梦醒来便是日上三竿之时。

　　就连沈霜霜都觉得自己睡得太久了, 可是困意总是上袭, 她每日都抵不过困意, 早早地回屋里睡下。

　　她单手托腮看着面前的书页，余光中瞥到了一个香炉。因为外观朴素，她之前都未曾留意到，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蹙眉问道：“小莲，这香炉中燃的是什么香，为何我从未闻到过香味？”

　　小莲的动作僵硬一瞬，随后垂首道：“是安神香，无色无味。”

　　“嗯……”沈霜霜又多看了那香炉两眼，之后才移开目光继续看自己的书。

　　等用过晚膳之后，小莲像往常一样给她泡了一壶热茶，早早地斟满一杯，等凉了之后沈霜霜就可以喝。

　　沈霜霜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之后便不再动。

　　等熟悉的困倦涌上的时候，沈霜霜站起身来便去睡觉。

　　香炉之上轻烟浮动，沈霜霜的睡意渐浓，很快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夜半梦回，沈霜霜的意识渐渐回笼。她长睫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猜想自己已经睡下许久了，脑袋都变得昏沉。

　　除了睁眼，她没有其他动作，因为她明显地感受到了腰间的束缚。她垂眸看向下方，一眼便看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掌。

　　是慕亦珩的手，她认得。

　　果然……

　　那茶水和熏香都有问题。

　　若是二者分开使用则没有大碍，可像她那样每日饮茶，还天天吸入了熏香的话，就会变得嗜睡，睡眠深沉。

　　她在边关这三年夜夜难眠，隔三差五还会做噩梦，可在凤栖宫这几日则睡得很沉，常常是闭上眼睛再睁开就是天亮。

　　小莲，肯定是慕亦珩特意安排的人。

　　沈霜霜尽量维持呼吸的平稳，没有动作。

　　睡着了不觉得，若是清醒的时候持续维持一个动作则十分难受。不到一刻钟，沈霜霜便觉得腰背酸痛，迫切地想要翻身。

　　可是她又害怕吵醒慕亦珩。

　　斟酌再三，沈霜霜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翻了一个身，改成面朝着慕亦珩的方向。为了掩饰自己已经醒了的事实，她直接垂首埋在了慕亦珩的心口处。

　　她的动作轻缓连贯，翻了身便没动了。

　　这个过程中，沈霜霜清晰地感觉到慕亦珩身子僵了，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臂也换作虚虚地拢着。

　　半晌过后，她才感觉到慕亦珩重新把手臂落下，甚至紧紧地抱了她一下。她被带着往前了一些，彻底窝进了对方的怀抱。

　　感受到慕亦珩把下巴搁置在自己的额头处，沈霜霜的心情变得很微妙。

　　除了家人之外，她未曾和其他人如此亲密地拥抱。慕亦珩的怀抱很宽广，她还可以感受到对方微凉的体温。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霜霜感受到腰间的手往上挪移，来到了她的后脑处。正当她失神之际，慕亦珩的手开始轻轻拍抚她的后脑。

　　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地轻轻落下。

　　慕亦珩的手掌很大，可以轻松地掌住她的后脑，让她觉得无比舒适。

　　又过了一会儿，沈霜霜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她挪了挪脑袋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再次陷入了沉睡。

　　清晨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早已冰凉。

　　沈霜霜不知道慕亦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是她可以猜测到之前的那几天夜里，慕亦珩应当也是如此。

　　用早膳的时候，沈霜霜也一直心不在焉。她忍不住去想慕亦珩的事情，可是没等她细想便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昨天晚上吴奕霖落水，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昏迷，现在也还没有醒来。

　　沈霜霜顿时如坠冰窟，她站起身来，慌慌忙忙就想要往宫殿外跑。可是她刚推开门，就被外面的禁卫军拦住了去路。

　　“让开。”沈霜霜冷声道。

　　面前的人不为所动。

　　“我再说一遍，让开。”沈霜霜的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眼神也愈发冰冷。

　　门前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但还是没有放下长剑，只道：“帝师大人，多有得罪，末将只听命于陛下。”

　　沈霜霜咬了咬牙，拔出长剑，直指两人，道：“那你们听从命令，我自己硬闯。”

　　她是帝师，禁卫军不敢跟她硬碰硬，只能被逼着后退。

　　就在这时，李公公和慕亦珩赶来。

　　所有禁卫军齐刷刷地跪拜，唤道：“参见陛下。”

　　见此，沈霜霜收回长剑，直视着慕亦珩，道：“陛下，我要出宫。”

　　她必须去看看吴奕霖的情况，吴奕霖虽然年纪小，可向来小心，定然不是自己无故地失足落水。若真的是奸人所害，那吴奕霖在将军府便不是绝对的安全。

　　慕亦珩缓步走近，只道：“不准。”

　　“我已经派了禁卫军前往将军府，太医昨晚便已经去看了吴奕霖。”慕亦珩和沈霜霜目光相接，“你便不必去了。”

　　慕亦珩就这般一步一步地靠近沈霜霜，逼得沈霜霜不断后退，最后退回了凤栖宫。等两人行至门内，慕亦珩微微侧首，李公公立刻把大门合上了。

　　“你一定要关着我吗？”沈霜霜声音都在颤抖。

　　“若是我不关着你，你就不会再进宫。你可以去将军府，去丞相府，甚至去边疆，但你独独不愿意来见我。”慕亦珩声音冷冷的。

　　“我只今日出去，傍晚时便回来。”沈霜霜放缓了语气。

　　“不准。”慕亦珩冷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沈霜霜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听到慕亦珩拒绝她的请求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抽出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道：“陛下，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剑刃锋利，可慕亦珩丝毫没躲开，反而上前了半步，脖颈处的软肉直接触上了剑刃。几乎在一瞬间，鲜血就染红了剑刃。

　　随后，他信手握住了剑刃，任由剑刃入骨也没有松手。

　　沈霜霜瞪大了眸子，咬牙喊道：“放手。”

　　可握着剑刃的慕亦珩非但没有松手，还带着力道让沈霜霜加深了脖子上的伤口。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沈霜霜惊慌上次多的慕亦珩。

　　最后，沈霜霜终于忍不了了，她用力丢开剑柄，抬手狠狠地打了慕亦珩一巴掌。她手指上沾上了血迹，眼中盈满了泪水，身子不住地颤抖。

　　“你真的是疯了。”

　　慕亦珩身上满是血迹，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上前强硬地抱住了沈霜霜，任由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就在沈霜霜用力挣扎的时候，她看着慕亦珩垂首，一抹温软印上了自己的嘴唇。她眸子微张，眼中的眼泪终于滑落。

　　慕亦珩的动作很粗鲁，嘴上用力地吻着她，可双臂不忘护着她的后背。沈霜霜用力想要推开他，却好像被禁锢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撼动这个强硬的怀抱。

　　眼泪滑下，流入两人纠缠的唇齿之间，咸湿一片。

　　直到最后，沈霜霜一口咬在了慕亦珩下嘴唇。慕亦珩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沈霜霜趁此机会立刻推开了慕亦珩。

　　她口中染上腥甜，嘴唇上还沾着慕亦珩的鲜血。她抬起袖子狠狠擦拭自己的嘴唇，直至嘴唇发红。

　　眼角处还挂着两滴眼泪，沈霜霜仰头眨了眨眼睛，之后才用手指擦拭眼泪。方才的感觉挥之不去，她面颊开始后知后觉地泛红。

　　慕亦珩用食指的指腹触上被沈霜霜咬伤的那一处，眼睑垂下，眸色晦暗莫名。

　　沈霜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侧身去捡起自己的佩剑。她一言不发地用袖子把剑刃上的血迹擦干净，雪白的衣袖被染成了斑驳的红色。

　　她不说话，等把剑刃擦干净后便把长剑收入了剑鞘之中。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那都是慕亦珩的血。她没去看慕亦珩，直接往殿内走，却在经过慕亦珩身侧时被捉住了手腕。

　　沈霜霜挣了挣手腕，想要抽回手，可因为慕亦珩力气太大，最终也只是徒劳。她不得不抬首看向慕亦珩，咬牙冷声道：“松手。”

　　她是真的生气了，慕亦珩知晓，所以他更加不敢放开。

　　没等沈霜霜再次重复，慕亦珩抬手将她抱入怀中，他尽力克制自己的力气，哑声道：“抱歉，你别生气。”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慕亦珩无意识地重复道。

　　可沈霜霜毫不领情，她抬手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随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冷声道：“我不想再看到你。”

　　作者有话说：

　　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