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磁带厂里变得异常安静，门卫房里亮着的灯显得格外的孤寂，到了九时，当阵阵寒风刮起来的时候，从窗户里溢出的光束，消失在夜黑里。

　　呼...呜...萧萧...

　　突然风大了起来，磁带厂办公楼的窗户被吹打开，磕碰在墙上，发出吓人的声音，屋里的几人被冻得打起了哆嗦，吊灯也开始大幅度地摆动。

　　墙壁上的人影忽长忽短，老李头用力咬着烟，蹙眉眯着眼，起身又将窗户给关上，屋里顿时又暖和了起来。

　　“这狗日的天气，一会回去能冻死个人。”

　　老李头抱怨一声，随之又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看向沈自强时，挂上了一抹讨好似的笑容。

　　“没事，我一会开车送你们。”

　　沈自强随口说了声，看着老李头，继续接着刚刚的话题问了起来：

　　“意思是，抓住了款都不罚了，单单只没收磁带？”

　　“磁带都不想给他们，真要是落个单试试，打断他们的腿。”

　　老李头嗓门突然变得尖锐，专户蛮横地吼了一声，眼角都是斜着的，像是在吹嘘着自己的本事，但看向沈自强，又是嬉皮笑脸地说了起来：

　　“沈厂长，下午的时候，虽是北城的农贸市场和火车站也有管制的，大家伙都散了，可我们去挨家挨户地推销磁带，基本就没有落了空的，那玩意太好卖。”

　　“嗯。”

　　沈自强应着点点头，思考了起来，片刻后低语道：

　　“毕竟收录机都流行好几年了，用原来机型的客户基数还是大，再说那什么高质量磁带，与盗版的音质也差不了多少。”

　　“就是！”

　　胖子在一旁附和道，看向父亲老李头又笑了笑。

　　“渠道你能给我找到吧？磁带的皮盒那些，要跟真的专辑一样，就是卡槽大小不一样而已。”

　　沈自强沉声说道，敲了敲茶几，一脸严肃地看着老李头，下午谈事的时候，胖子懂得太少，便把他爹叫来。

　　自由磁带市场上，这老头是多年的老油条了，磁带刚兴起的时候，就倒腾起了这买卖，乱七糟的人认识的很多，路子很广。

　　而在前一天，江同光特意避开沈佑明，找沈自强单独聊了些事情。

　　......

　　“自强，你这个厂长的位置现在很重要，未来哪种机型会成为市场的主流，最为关键的，还是要看哪种磁带专辑会先普及市场。

　　而我们是有优势的，毕竟价格摆在那里，现在还是穷人多，你要利用这一点。

　　唉...老沈现在的压力太大了，米国建厂投资了多少，你心里也有数，所以一旦咱们的机型成为被淘汰的那一类，你小叔这一次，可就...要不妙喽，还要吃米国的官司。”

　　江同光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拉着沈自强的胳膊，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年轻人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抬头看向自己时，是有些举足无措的。

　　“自强，你得为你小叔做些事情了，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花朵影视的专辑卖得有多火，你也看到了，盗版磁带的事，一定要快点普及。

　　而且...也不止我们这一家磁带厂开始翻录盗版，需要赶紧开始抢市场！

　　现在我把磁带厂的实质管理权下放给你，也提高你五个点的分红，你放开手去做吧，就像周厂长一样，你一个大学生还能比他差了！”

　　江同光继续说着，从件包里拿出了新的协议，递到了沈自强的手里。

　　而这个戴着金丝眼镜框的男人，刚刚说的那句话，是针对沈自强这个人的性子看人下菜的，拿捏得很准。

　　知道沈自强追求表面的虚荣，可渴望证明自己，厂长的实权，分红以及拿周于峰对比，都说到了其心坎里，而且曲贵饿每每给儿子打来电话，都会提到周于峰的名字。

　　“你就不能多学学周于峰吗？”曲贵饿会用失望的语气这样说道。

　　“江伯，我一定会担起这份责任的，搞好咱们的磁带厂，把利润再翻一翻。”

　　沈自强认真表态，低下头看向新协议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些虚得名头，让沈自强还是有了兴奋感。

　　......

　　“这些我都能帮沈厂长你找到关系，但你得找一批靠谱的职工来生产，最好是把利润分配下去，这样人的嘴就都严实了。”

　　老李头又说道，打断了沈自强的思绪。

　　“这个问题不需要你来考虑，你只要帮我找好渠道就行，至于胖子的话...”

　　说着，沈自强拍着胖子的肩膀轻柔地笑了笑，道：“你明天直接来磁带厂上班，给你开份高待遇的领队工作，就负责专辑的生产。”

　　“哎，好嘞！”

　　胖子点头应着，咧嘴笑着，有说不出的愉悦，这突然就有一份正式工作了呀！

　　老李头此刻更是开心，脸上涌起了层层的皱纹，全都挤在了一起。

　　而沈自强当下说这样的话，就是要求老李头在渠道的事上更加上心。

　　“对了，强哥，那猴哥也在磁带厂上班了吧？前几天在我跟前好一顿炫耀。”胖子一脸喜色地问道。

　　“他呀，就是挂个虚名，没工资的，不然局里的人老是查他，就找我来帮这个忙了。”

　　沈自强淡淡说道，又向老李头伸出了手，后者连忙擦了擦手心，与对方握手。

　　“李叔，那我们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在渠道上多上心，我这边找人开始生产。”

　　“好！没问题。”

　　老李头重重点头，与沈老板盗版磁带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夏为外贸，周于峰的办公室里，几位面相老实的人围凑在沙发上，搓着发痒的手，聊着事。

　　“明天新经理就要来报到了吧？”

　　乾进来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看着周厂长问道，五道口高材生要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张哥那人挺不错的，明儿还要请我吃饭。”

　　黑子插嘴抢先说了一句。

　　“黑子，听说奇志同志家庭条件很困难，你可不能让他请客。”

　　田亮亮赶忙提醒了一句。

　　“嘿，我知道，他请客，我掏钱嘛。”

　　黑子笑嘻嘻地说道，可下一刻，毫无征兆的，周于峰抬手在黑子的后脑勺上，用力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小子挣那么多钱，还散假烟？上次乾叔不是还给你讹了不少钱，我也给的不少吧，以后别买假烟了，你小子小心耽误了事。”

　　周于峰严厉地警告的。

　　“厂长，我是真抽不惯真的，就好那一口。”

　　黑子嘟囔了一句，心里琢磨着，韩记者，要娶她过门，肯定要不少钱吧，这不省着点花钱能行吗？

　　“总之你那烟留着自己抽，别拿出来散。”

　　周于峰又沉声警告道，而在黑子点头之际，坐在周厂长一侧的田亮亮，将烟掏出来放在了口袋的另一侧。

　　“亮亮，魔都的情况怎么样？”

　　周于峰继续问道。

　　“那里对专辑的追捧程度，要比京都还要高涨，尤其是牛丹丹的专辑，处理完那事后...你还是过去管理魔都的市场，这边可以交给奇志同志的。”

　　田亮亮回答道，虽是没见过张奇志，但其话语，对那位高材生是非常的尊敬，这也是田亮亮的聪明之处，可以当经理的原因。

　　“好，有两件事，第一是奇志同志提到的，置换三大品牌的收录机，第二件事...”

　　说着，周于峰看向了猴子，后者点点头后，说了起来：

　　“今天应该就张罗着人去闹盗版专辑的事了，那边可不会操什么好心的。”

　　猴子说完之后，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都在注视着周厂长，而在屋里，除了说话的这些人外，还有储和光和刘乃强，是没有外人的。

　　储和光是话少，不吭气，而刘乃强微笑着，不知道该说些啥，怎么插话。

　　“磁带厂的管理权，是在沈佑明手里吧。”

　　片刻时间后，周于峰这样问道，心里突然想起上次回浙海市后，沈佑平对燕舞收录机的支持。

　　“肯定跟沈自强没关系，不是沈佑明实质管理，就是江同光管理，我私底下问了几位女同志，套出了话，沈自强就是个虚名，对了...”

　　猴子叙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来，微微蹙起眉头，看起来认真，也让屋里的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有个娘们长的相当不赖，也没对象。”

　　黑子：“嘿嘿...”

　　“唉...”

　　储和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终于是开口说了一句：“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如此叫骂，是因为彼此的关系已经很熟了。

　　“那姑娘住哪里？多大了？家里姊妹几个？”

　　乾进来揽住猴子的肩膀问了起来。

　　但周于峰却是没心情接这样的话，倚靠在沙发上，心里想着，这事不关联沈自强就行，不然，李哥那人的脾性，不免又要爆发了...

　　“猴子，这段时间你要多辛苦一些，我明天给局里去通电话，也跟他们谈谈盗版专辑的事，把这件事重视起来。”

　　周于峰打断了屋子里几个男人的玩笑话。

　　“这麻烦什么，我肯定把这事办的漂亮了。”

　　猴子大声表态，这楼下的那辆摩托车，还不是人家给的，跟着周厂长才有出路...

　　夜，寒风瑟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