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市第一附属医院,住院部七楼。

　　钟寻臭着脸把保温盒磕在床头上，冷冰冰地叫那个在病床上还在加班的女人：“吃饭。”

　　“马上。”

　　楚灵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继续翻看手上的资料。

　　“又不是我做的,吃不吃随你。”

　　“好，谢谢！我一会儿吃。”

　　楚灵抽空敷衍地回了他一个笑容，钟寻更烦躁了。

　　很久以前,他刚拿到生死簿的时候，父亲和城隍就曾告诉过他,书写在生死簿上的事是无法被更改的。

　　他不相信。

　　有些人明明距离死亡只差一步，都能被医生抢救回来。他提前那么多时间知道有人要逝去,为什么做出改变？

　　后来他尝试过，然后失败了,无一例外。

　　可那天晚上，本该于凌晨两点一十二死掉的杨云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代价是那个女人一身的伤。

　　如果她长得再高一点或者对方握刀的角度再低一点，被刺穿的就不是肩膀，该是她的心脏。

　　后半夜,黑白无常处理完东城区的其他鬼物前来支援，警察也终于在没有鬼物影响的情况下找到了他们,把那些伤人者抓了起来，并将失血过多休克过去的楚灵送进了医院。

　　钟寻不喜欢医院,跟警察回去做完笔录后就直径回家了。

　　一直到第二天周有福听说楚警官住院，求着让他把饭送过来。

　　局里楚灵其他的同事早就听说钟寻英雄救美的事,看到他来给自家队长送饭，默契地把这件事交到了钟寻手里,他就这么给这人送了两天饭。

　　头一天还好,楚灵还比较虚弱,光躺在床上休息了。

　　钟寻就在旁边玩手机，基本上有求必应。

　　这才第二天，闲不住的楚警官开始处理起局里的事务，他又臭起了脸。

　　“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看完手上的资料，楚灵冲钟寻道。

　　钟寻没理她。

　　“钟先生？”

　　楚灵又喊了一声。

　　钟寻还是没反应。

　　“钟寻？”

　　“阿寻？”

　　钟寻耳根瞬间红了：“乱叫什么呢？吃饭！”

　　楚灵用没受伤的那边手撑着下巴，眨巴眨巴眼，无辜地看着钟寻：“可是不这么叫你不理我啊！”

　　妈的！

　　这个女人犯规！

　　马上三十了还学人家小姑娘装嫩！

　　“什么事不能一会儿说？你吃完我再进来。”

　　钟寻只感觉自己耳根更烧了，扔下一句话后就溜出了病房。

　　看着对方狼狈离开的背影，楚灵放下手中的资料低头笑了一下，这个男人意外地纯情。

　　昨天她醒来知道钟寻没有到医院处理腰上的伤口后，想看看他伤的情况，结果他像是差点被人非礼似的往后窜出老远。

　　后来才忸忸怩怩地表示自己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什么都不用做过几天就会好。

　　保温盒里饭菜的香味传来，楚灵的肚子配合着叫了一声。

　　因为受伤比较重，医生这不让吃那不让吃，周有福硬是在仅有的可选范围内，给她做出了集色香味和营养俱全的病号餐。

　　本想着把那份刚到手的资料给钟寻看的，不过吃完饭再说这事儿也不晚。

　　她受伤的是左肩，除左手不能动容易牵扯到伤处外，右手吃饭完全没影响。

　　钟寻估摸着楚灵差不多吃完了，这才重新推开病房门。

　　果然，除了空气中还剩下的余香，保温盒已经被收拾好放在床头了。

　　“你要给我看什么？”

　　“坐。”

　　楚灵在她的床上拍了拍，示意他坐到床上来。

　　钟寻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视线扫到旁边的凳子上：“我坐凳子就行。”

　　楚灵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不过来我怎么指给你看？还是你想自己把这一打资料都看完？”

　　那一打资料不算多吧，少说也得三四十页，自己看的话不知道得看到什么时候去了。

　　“也不是不可以。”

　　钟寻嘴硬着，但还是坐了下来，只是腰板挺得笔直。

　　楚灵为了配合他，只能挪动身体往前坐，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受了这么多伤还乱动，嫌自己不够疼是吧？”

　　很快钟寻就意识到了自己动作的不妥，缩回了手，解释道：“如果你伤口重新裂开了，这里又只有我一个人，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除了肩上的贯穿伤，楚灵身上还有不少伤口和淤青，都是替杨云挡下来的。

　　百来个人钟寻解决了大半，但就是那一小半，也够他们吃一壶了。

　　又不是演电视剧，毫发无损那是根本不可能。

　　好在杨云成功被救了下来，也答应为他们提供线索，等抓捕时出堂作证。

　　不过局里的内奸没找到，杨云被秘密压至了武警基地。

　　那里跟公安局、法院、学校等地方一样，不仅有军警的正气压制，大部分还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鬼物根本不敢靠近，普通人也不能随意进出，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好在昨晚上那场烟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公安局被炸的又是靠近审讯室的后门，事件的影响力被压至最小。

　　“啊呀！头有点晕，浑身也没有力气。”

　　楚灵哪会放他这么离开？

　　矫揉造作地喊了一声，当即闭着眼朝身后倒去，果然被那人接住。

　　其实他不接也行，身后就是柔软的靠枕，就这么倒下去顶多伤口会痛一点，但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钟寻也是反应到了这一点，想放开她，不过还是把她轻轻地放了下去：“你看看你，这还有警察的样子吗？”

　　楚灵睁开眼，眨了一下：“警察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就穿了一套病号服，从钟寻的角度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修长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

　　再往下……他不敢看了。

　　他怀疑楚灵在勾引他，但没有证据！

　　钟寻默默撇开眼，声音都变得沙哑许多：“不看我就走了。”

　　楚灵知道不能继续逗下去了，这个人的脸皮出奇的薄，再逗就该跑了。

　　“帮我把资料递过来一下。”

　　东西被她吃饭的时候放在了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此时在钟寻身后。

　　资料到手，病房里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气氛。

　　“这是我之前托朋友查的资料，你先看这一份。”

　　第一份资料是一份很多年前的记录，跟当时的区域改建有关，正好是钟寻家所在的地方——拱桥巷。

　　大家一直觉得拱桥巷是一条年代久远的街，但从记录上来看，拱桥巷其实是在一九九五年重新修建的，并且在一九九六年完工。

　　楚灵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在你父亲的书桌里，我看到了你们家的房产证。从三进的院子突然换成窄小的楼房感觉很奇怪，就找人查了一下。本以为是什么房产的变迁，没想到是直接把原来的地方推翻了改建。”

　　一九九六年，刚好是钟寻出生的那年，时间巧得不得了。

　　“在那之前，这条街其实都是类似这样的院子，推翻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本来还想查当年这里的住户，但因为一场意外，这一片的居民信息全部被烧掉了，所以我只能从侧面去查这条街的情况。”

　　“可安婶他们……”

　　能住在四合院里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但钟寻记忆中的街坊邻居，就跟所有人印象中的那样，符合他们所有的特征：善良却又有各自的缺点，平凡地过着自己的一生。

　　“安婶告诉我，你是突然有一天被钟厌抱回来的。在那之前，他们一直生活在这条街，她还接手了家里的小店。这里边的时间就对不上了。”

　　如果在这之前有人跟钟寻说你长大的环境是假的，他一定会不以为然。

　　但现在，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

　　一个细节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白无常被请来时似乎察觉了什么，或许能从那里获得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