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古言 > 《簪花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66章86
兰亭值夜的时候自然听见了昨夜的动静,但还是硬着头皮跪到了天子床榻边上低低唤了一句,“陛下,娘娘该起了。”
宋显头埋在被子里,往下钻了钻,装聋作哑,想要借机撒娇破冰。然而萧令明虽一叫就醒,但是丝毫不见昨日那副水涟涟的模样,他一手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头发被宋显压倒了身子底下,抬手就推了宋显一把,“头发!”宋显只得往外滚了两个身位再继续扒着被子装迷糊。
可惜萧令明干脆利落地坐起身半点没有理会宋显的哼哼唧唧,宋显睡在外侧,腿故意伸得老长挡了萧令明下床的路。萧令明被绊了一记之后毫不留情地踹了宋显一脚,“腿收了。”
气得宋显再装不下去一拍床板,“朕病了!今天不朝!”翻个身就把被子盖在了头上。
宋显并非做事随心之人,这话也不过就是一句气话,但耐不住实在太困,抱着被子当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寝殿一片寂静,连那股子甜苦的味道都已然尽数散去,想来萧令明已离去多时。
耍性子失败的天子一手撑在身后坐起身,却在锦被里按到了一个长圆硬质的东西。他顿了一下,伸手拿了出来,竟是萧令明一直贴身带着的那个玄色小荷包,应该是起身匆忙所以落下了。
丝软的缎面蹭在宋显的掌心,新帝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反倒唤了人过来,“兰亭。”
兰亭听见召唤膝行上前启了床幔等待天子的吩咐。
新帝问:“什么时辰了,皇后要下朝了么?”
“未曾呢,按时候算明后当刚到朝上不多时,陛下若要去,奴伺候手脚抓紧些,也来得及。”兰亭答。
“不……”宋显听完,抬手捏着掐了金珠的绳尾,缓缓解开了那荷包上的十字结,将里面的东西徐徐倒了出来。
一块触手生温、通体洁白、雕着龙纹的圆柱形羊脂玉从玄黑的荷包中滚落到了宋显的掌心当中、
宋显一愣,继而一个令他脊背生寒的猜测不可控制地一点点浮现在宋显的心中。
他甚至轻轻吸了一口气,才拿起这枚宝印,继而缓缓翻转,在它的印面上,宋显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个铁画银钩的“聿”字。
这一霎那宋显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表,他简直要捏不稳当这一小块东西。
天子私宝素来是要随大行皇帝一道葬入棺椁以免来日生乱。可朕的父皇……朕父皇是个算无遗策、疑心深重之人,竟然独独留下了自己的私印还私下交给了萧令明。
——这是为什么。
——父皇对他信重至此么?
——“明儿该往前看,你还有往后,很长久地的往后。带着朕留给你的东西……往前看……”先帝的临终遗言随着这枚滚落的私印从宋显早已抛之脑后的记忆深处翻涌了上来。
兰亭见新帝脸色变了又变,有些害怕地低了头下去,却听宋显近乎飘忽地问了一句,“李芙……他随着明后上朝了么?”
“一道跟着去的。”兰亭连忙答。
宋显喃喃一句,“去了就好……”他的语调卒然凌厉了起来,“找几个嘴巴严实的,跟朕去昭阳殿。”
兰亭急忙随在宋显身后,天子脚步极快,袍服翻涌,宛如一团慑人的黑云几要扑到兰亭的面上,“陛下是要……?”
宋显甩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朕要搜宫。”
……
萧令明是临下朝才得了这个令他勃然变色的消息,明后坐在天下至高的位置,虽有摆屏遮挡却令他仍旧不得露出半分失色,只是猜测着地往腰间一摸,手果然落了空。
他勉强维持着自己面上的神色,匆忙地宣了下朝,坐在回宫的撵驾上时近乎要把手下的凭几捏碎。
他是纵容着宋显一点点地彻查往日,可却半点都未曾料想过那些不堪、乃至于难容世间的过往竟会以这样狰狞且猝不及防的方式被抛到宋显的面前。
待到了昭阳殿门口,萧令明踉跄落地丢下了一地磕头行礼的宫人,拎着层叠的裙摆,几乎是失态至极地奔跑进了内殿,但就在他推开那对两人多高的虚合着的转门窥见殿内时,便知道自己已经迟了一步。
内殿满地珠翠瓷碎,一片狼藉,玄袍的天子面色阴沉地坐在一地的金玉狼藉之中,手握一卷朱封遗诏,他在听见萧令明身上先声而至的环佩叮当之声时就已经缓缓望向了门口,他一点点地站起身来,与形容急迫狼狈扶门而立的萧令明四目相对。
昭阳殿内灯烛煌煌,但耀目澄明的日光随着萧令明推开那一扇转门才得以映着他泄入殿中,明后仓皇而又美丽身影映着日光在地上被拉出了一道畸形的细长阴影,阴影的末端直指新帝,那道影子尖锐却虚而不实。
萧令明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他咽下喉中的酸涩,深吸一口气,“都出去。”随后独自缓步迈进了内宫,“宋显……”
宋显却不看他,垂首缓缓展开了手中那道从未见过天日的先帝遗诏,“……以此诏着皇三子明,若显非贤,则奉此诏,废而代之。”宋显阴阳顿挫地念完诏书,合上卷绢扬手丢到了萧令明的脚边,腼腆一笑,“朕如今贤否?”
他说完又从自己手边取出了一打字迹稚嫩却已然可见其中锋芒的字帖劈手挥开。
轻薄绢纸被这一手撒入空中,继而纷纷扬扬地飘荡下来,令人想起了先帝大行之日平京城满城飘荡的素白纸钞。
萧令明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由他幼时在宋聿的握持下一笔笔写就的旧物飘落在地,他一点点地蹲下身,膝盖磕在冷硬的地上,沉默不语地捡起了足边那一道先帝遗诏,细细收好,握入怀中,又膝行着向前一张、一张将其余被新帝洒落的习字绢纸珍而重之地收拢在手中。
宋显沉默地看着萧令明匍匐在地,有什么酸涩滚烫的东西从新帝的眼眶中滑下,细不可闻地啪一声落地晕湿了地上绢纸上的一个“天”字。
宋显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明儿写了一手好字啊,与父皇如出一辙。”
“这一道遗诏,到底是你写给自己的,还是父皇留给你的?”
“你到底是谁呢萧令明?”天子上前一步,厚重的靴底踩在了萧令明将要捡起的那一张绢纸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沉声发问,“朕或许该叫你一声——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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