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宁承佑把手机放回去，揽着小孩往沙发背上靠去，结果小孩却挣开他的手，转身正对着他，认真地对他说：“我同意。”

　　宁承佑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说要商量，可早在秦堰提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从小孩眼睛里看到了答案。小孩听到秦堰的话之后就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对宁承佑做出了肯定的手势，表示自己同意，但由于他们没有开视频，所以只有宁承佑一个人看到了。

　　宁承佑并没有直接说反对或是支持，而是跟小孩细细解释了一下这件事，末了确认似的又问一遍：“你确定吗辰辰？”

　　小孩的回答仍然跟刚才一样，“确定。”

　　“辰辰，你要知道，这不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宁承佑耐心地说，“虽然好像站在大多数人的立场上来讲，我应该劝你答应，而不是这样讲，但是辰辰，我仍然觉得不应当，这件事的最终选择权只在于你自己。”

　　“不是应不应该，而是你想不想。”

　　“医生在你身上做过实验，跟这次的性质不同，过程应该也有所区别，但是再次经历这样的场景，我怕会激起你的那些不太好的回忆，”宁承佑搂着他坦诚地说，“所以我们不希望你是因为这段时间学了什么存在于大多数人脑子里的那些道德责任感，所以才想着答应。”

　　“比起那些，我更希望你可以开心。我不希望你因为被别人的看法所影响才同意，你明白吗？”

　　他们家的客厅连着阳台，落地窗正对着太阳，恰逢正午，比夏天弱了几分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仍然暖融融的，少了一些热烈，却仍是金灿灿的，小孩背对着太阳，从宁承佑的视角看过去，他就仿佛整个人都叫阳光拥住了似的，耀眼的光芒自身后展开，衬得本人更为唇红齿白，偏偏他神情自始至终都是淡的，连眼神也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不会为世间任何事物所触动。这让宁承佑不由得想，如果西方神话中圣洁的天使真实存在，那就应当是这般模样。

　　但“天使”一开口，便从云端落到了人间，自己帮自己添上了烟火气息，“我明白，但是哥哥，我仍然认为我可以。”

　　小孩冷静地同他分析：“我同意这件事不是因为心血来潮，我也并没有被道德感裹挟，像你说的，我前不久才刚刚接触这些复杂的情感，到现在才只搞懂了其中几个，其余的还需要用更多的时间才能完全理解，所以我没有必要考虑这些。同意就是我想做的事，我也非常清楚我答应之后有可能会发生什么。”

　　宁承佑点点头，“那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小孩：“可以。”

　　他偏了偏头，看向客厅外面，落地窗外是耀眼的阳光和对面相同的楼房，金色的光芒给他的眼睫和发梢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他那碧绿的瞳孔也镶上了一圈金边，宛如上等的宝石，片刻后他回头与宁承佑对视，原本没有波动的眼眸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或许是因为接触过阳光，它里面多了温度，还有一点说不清的东西。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小孩没有立刻说答案，而是这样反问宁承佑。

　　宁承佑认真道：“我会同意。那是因为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教会我要有对社会的责任感，要爱这个世界。但你没有，鉴于前面十几年的生活，我觉得你不用对它负责。”

　　小孩却笑了，“以前我一直生活在基地里，没有亲身接触过这个世界，所以对它没有归属感，出来以后也仍然觉得很陌生，并不知道自己跟这里有什么关联。”

　　宁承佑厚着脸皮道：“关联就是我。”

　　小孩抿了抿嘴，承认了他的说法：“没错，遇到哥哥你们以后，我才逐渐熟悉了这个世界。”

　　宁承佑“啵”了他一口，“那真是我的荣幸。”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世界以前的样子，跟现在很不一样。但我没有见过它真实的样子，很多人也都没有见过。”

　　“但我很想看一看。”

　　“既然它变成这样是因为病毒，那只要消灭病毒，应该就能慢慢变回去吧？”小孩问。

　　宁承佑：“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或者说，消灭病毒是把世界变回原样的第一步。”

　　国家已经在尝试扩大中央城的范围，但因为病毒的存在，往城外延伸的速度却没法加快太多，如果有了疫苗，人们能抵抗病毒，甚至杀死病毒，那他们就不用再有任何顾忌，没有了这层威胁，相信在他们的努力下，所有地方都很快就能变回原样。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小孩望着宁承佑微微惊讶的表情，弯了弯眼睛，“这段时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宁承佑回过神，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辰辰真厉害。”

　　“所以我答应这件事，也是为了我自己。”

　　小孩说：“我想看看这个世界更好的样子，而为此我唯一能做的，应该就只有答应这件事。”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宁承佑说，“你已经做了足够多了，对于世界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贡献了。”

　　“算吗？”

　　“当然。”

　　见宁承佑表情还有一丝犹豫，小孩晃晃他的手，轻声问：“哥哥难道不想和我一起看那样的世界吗？”

　　“当然想。”宁承佑揉揉他的头发，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做梦都想。原来我跟你说过我想带你去到处玩玩，在此之前，这个‘到处’就只局限在中央城，因为外面太危险。要是病毒没了，外面就安全了，那我就能带你去全世界各地玩，玩个够，把过去你没经历过的全都给你补回来。”

　　小孩微微眯着眼，很期待的样子，“所以啊，我同意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更快一点跟你一起去环游世界。”

　　宁承佑与他对视片刻，最终败下阵来：“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他们你同意了。”

　　“嗯。”

　　宁承佑不再耽误时间，立马给秦堰他们回复了小孩的答案，秦堰他们就跟一直守在电话旁边一样，一收到回复就马上打来电话，不停地对小孩表示感谢，尤其是莫嵘，话一套一套的，说得叫宁承佑都怀疑他本职工作不是医生而是演讲师了，于是他无情地打断了莫嵘的话，催促道：“行了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们说一下注意事项和之后要做的事吧，我们好提前做个准备，对了，还有什么时候开始？”

　　莫嵘感慨了一下宁队长的无情，接下来倒是收起了不靠谱的样子，跟秦堰一起补充了宁承佑需要的注意事项，小孩要做的事就是跟前面一样，每隔一段时间提供一点自己的血液供他们观察研究，顺便再检测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至于时间……

　　“我们当然是认为越快越好，毕竟我们手头的辰辰的血样已经是一段时间以前的了，现在急需更新，才能作为最新参照。”

　　宁承佑：“现在就要？”

　　秦堰：“倒也不是那么紧急，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明天上午来一趟吧，下午先好好休息休息，听说辰辰这段时间跟着你一直在军部工作，肯定很累，不过记得十点以后不要进食也不要喝水。”

　　宁承佑：“好。”

　　挂断电话，宁承佑吻了一下小孩的唇，郑重道：“我替他们，也替活着和死去的所有人谢谢你。”

　　“辰辰，谢谢你让美好的未来到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