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看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顾衍承额前的碎发全湿漉漉的粘在额头脸侧, 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估计被这药效折腾惨了。

　　如果她去给顾衍承一个初级标记, 只需要一个接吻, 说不定就会让他缓解很多。莫璃想着，脚下快过她的思维, 先一步朝床边挪去。

　　少年脸上的线条比两年前硬朗不少, 但凑近了仍能看到那代表着年轻的细小绒毛，他的嘴巴微微张着, 只要莫璃稍微低头，就能将难受的闷哼堵回他的喉咙里。

　　……凑得近了还是能闻到一点若有似无的雨水味道，极轻极淡，当真如雨如烟。

　　莫璃没有再低头。

　　她记得两个人互相表白前的顾衍承, 冰冷、谨慎、介意任何触碰, 他忍心给自己一枪只为了获得情热中片刻的清醒, 也会在昏迷时都警惕地醒过来，一把扼住莫璃的脖子。

　　他厌恶Omega的身份，厌恶被本能支配的他自己, 他讨厌弱小无助，从不愿展露自己的脆弱。

　　……他在被鬼星轻薄时几乎要呕出心肝，脸色惨白如纸。

　　每一个画面都在莫璃脑子里鲜活展播，告诉她顾衍承不喜欢这样。

　　他不喜欢，所以，她不能在顾衍承无意识的情况下标记他，或许对他来说，让他一个人熬过去才是对他的呵护。

　　莫璃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洗了一遍又一遍，一整夜，她用湿布给他冷敷灼热的腺体，任他抱着自己冻得冰凉的手。

　　天快亮的时候，莫璃注意到从顾衍承衣兜里掉出来的黑糖波波，她心念一动，将那个小金属球拿出来，按下启动按钮。不一会儿，黑糖波波便睁开了熟悉的圆溜溜的眼睛。只不过似乎受到主人状况的影响，看起来蔫蔫的，完全没有记忆中的活泼。

　　“你好呀，黑糖波波。”即便如此，见到它，莫璃仍有些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小球眨巴眨巴眼睛浮动了一会儿，好奇道：“正在检索中……目标人物……女娲001……”

　　莫璃听着它的动静，有些疑惑，在她的印象里，黑糖波波不是这个声音。

　　“滴，检索成功，人物确认。”黑糖波波弯着眼睛，显示出一个笑的表情：“原来你就是001，好久不见。”

　　是了，刚才莫璃没来得及纠正，在这个时代，顾衍承还以为她就叫女娲001呢。莫璃心里感觉怪怪的，伸手摸了摸后颈的刻字：“嗯……你的主人经常提起我？”

　　“是的。”黑糖波波用浑厚的机械音一板一眼答道，“他总是问我你还会不会回来，但他不需要我的回答，我说了什么他一般不听。”

　　闻言，莫璃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形象：深夜里，小顾同学抱着被子自言自语。要是搁在穿越前，她打死也不会相信顾衍承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想着想着，莫璃觉得有趣，笑出了声。

　　黑糖波波不解地上下微微浮动，理解不了人类的思维。它凑到莫璃身边，圆滚滚的小球在莫璃的手指上一贴。

　　莫璃不知道它在干什么，然而接着，她却惊讶地发现黑糖波波扫过了她的指纹，半空中展开一道半透明显示屏，上书字样：“录入成功，欢迎您，黑糖波波的第二个主人。”

　　“什么？”莫璃惊讶得有些打磕绊，她看了一眼熟睡的顾衍承，诧异问道，“你怎么能不经过主人同意就这么干呀？”

　　黑糖波波歪了歪头，眼睛变成一个倾斜的“- -”：“是主人要求的，他说如果再遇见您，就给您开通主人权限。”

　　“开通这个有什么用？”莫璃没想到顾衍承居然对她有这般信任，明明失去记忆的时候她也没做什么，两人只相处了两天而已，这样都能掏心掏肺，这孩子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黑糖波波老实答道：“开通之后您可以任意修改黑糖波波系统中的命令，无需考虑主人的意愿。”

　　这真是一份大礼。莫璃捧着黑糖波波，却觉得自己仿佛捧着一颗沉甸甸的真心。

　　突然，莫璃眼前一亮，从贴身的口袋里翻出一枚银色的小方块。

　　“这是什么东西？”黑糖波波是学习型机器人，看见不懂的就要问清楚。莫璃轻笑，看了昏睡中的顾衍承一眼，对黑糖波波说道：“姐姐也给他一份回礼，波波，以后不要再让你主人亲自去冒险了，像偷抑制剂这种小事你就可以代劳。”

　　“可是，偷盗是犯法的，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这样做……”黑糖波波还想代表正义使者谴责莫璃两句，却被后者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关机键。

　　“滴”世界安静了。

　　“唉，”莫璃抓着这颗沉默下来的小球上下抛了抛，“机器与人对战中最大的弱点，就是人人都知道它的罩门。”

　　莫璃摇着头，三下五除二地将黑糖波波拆卸开来，把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宝贝疙瘩给安装了进去。那是拉博尔金给他的什么光学什么玩意儿，总之是可以让艾浮圆点“隐身”的好东西。

　　一想到顾衍承这些年在地下街里可怜兮兮的样子，能给他的装备升个级何乐而不为呢？莫璃动作熟练地拆开又安装，她这套修理知识还是穿越前跟顾衍承学的，记得那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开.房，还有一屋子的人工智能小美不许她们俩“做坏事”。

　　过往的一幕幕总是三不五时地跳出来，莫璃一眼一眼地朝顾衍承看，似乎只要她们两个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她知道，经历了一场穿越，其实她就是顾衍承的“白月光”，之前失忆时已经无意间促成了一些事，现在她找回了记忆更应该谨小慎微。莫璃自从记起一切那天开始，就只有一个清晰而明确的目标，她必须确保过去的时间能像顾衍承记忆中那样运转，确保她的穿越不会对未来有任何影响，因为，她必须回去，回到二十年后，回到她自己的顾衍承身边。

　　莫璃将重新组装好的黑糖波波启动，趁着顾衍承还没醒来，第一次行使了自己身为“主人”的权利，对它下达了一道终极命令：“任何时候都以保护顾衍承的性命为第一优先级。”

　　莫璃郑重地向黑糖波波下令，毕竟顾衍承这个人做了上将以后是出名的不要命，他有多喜欢胡来莫璃是知道的。

　　“记住了吗？”

　　“程序系统正在更新……系统更新完毕……终极程序：保护主人的性命，优先等级：最高。”

　　黑糖波波眨巴眨巴眼睛，硬邦邦的机械音反常地说出温暖的话：“001 ，我觉得你一定很爱很爱主人。”

　　莫璃诧异地顿了顿，继而笑了：“当然了，我很喜欢他，不过你不许告诉他，这也是命令。”

　　“收到。”黑糖波波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自顾自地更新程序去了。

　　莫璃笑着摇了摇头，她可不能让顾衍承以为001喜欢他，不然……日后他因此拒绝了“莫璃”，那可就不妙了。

　　一夜过去，天已经快亮了，细碎的阳光从一小半窗子里漏下来，照亮了墙边一点点的区域，床边传来动静，顾衍承撑着虚软的身体坐起来，神情似乎有些焦急，却在看到墙边的莫璃而怔住了。

　　他一言不发，只定定地盯着那人看。清晨的光从罅隙穿过，罩在她头顶窄窄的一道，如同光明为她加冕，如同她本身来自天堂。

　　是她对他来说太过特别吗？以至于每次出场都如此惊心动魄。

　　“你醒了？还难受吗？”莫璃先朝他走去。

　　顾衍承下意识朝自己后颈摸了摸，腺体完好，身上也没有其他Alpha的气味，他心底忽然像被裹进了一片温水里。

　　她对我真好，顾衍承想，也许再也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对我了。

　　“你回来了。”他嗓音干哑，一开口带着丝丝的痛。眼前的人与他记忆中几乎没什么变化，两年来变了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嗯。”莫璃说着，轻轻拉住他的手。

　　顾衍承一开始还有些惶然羞涩，但莫璃的手干燥柔软，令他不舍得缩回去。他静静地坐着，睫毛乱颤，一颗心像要蹦出胸膛，绯红慢慢爬上耳根，他低头小声问道：“那……那你还走吗？”

　　莫璃几乎要笑出声了，她第一次见这样的顾衍承，又别扭又可爱，小心柔软地试探着。

　　她不忍心伤害这样软乎乎的小顾，当时没想太多，只一味点头：“不走了不走了，我跟你一起。”

　　她沉醉于看到少年亮起来的眼睛，沉醉于看到他高兴的样子，因此一时忘了二十年后，顾衍承口中那个悲惨的过去。

　　她怎么能不走呢？一心想早点遇见顾衍承，庇护他、守护他、给他温暖，莫璃现在还没意识到，她的出现势必要给顾衍承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

　　她还没料想到，如此这般温馨普通的生活，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向生死两隔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小莫同学会死吗？A：会。 B：不会。 参考资料：本文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