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承现在应该已经走出芥子了吧。暖帐中,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莫璃没有完全闭锁芥子关住顾衍承，她想让他自己选择，因此, 她留了一条只能从芥子内部出去, 而外面不能发现的通路。只要沿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直走就能轻易出去了。

　　她回想自己刚刚失态地争吵, 心想顾衍承可真有本事，竟然能轻易激怒她这个清心寡欲修道三千年的人, 他走了更好。

　　莫璃一边解开头绳，把头发披散开, 一边暗自感受内力丹田的气息,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她一点也没有灵力汇集的现象, 也不知自己的内丹究竟是怎么不见的。在这种情况下, 顾衍承走了最好，她可以心无旁骛, 再次修炼证道。

　　再说，那个人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巴巴地上去掏心掏肺，用她的热脸贴够了顾衍承的冷屁.股, 最后就换来一句“我又没求你。”

　　“可给老娘滚球吧！”莫璃用力梳了一下头发, 掀起被子就要钻进暖烘烘的被窝。

　　这时, 她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清新的、仿佛嫩绿草叶在细雨中舒展，泥土味儿、草茎味儿，下过雨的味儿。莫璃心头一动, 却听到了外面细细的雨声。

　　她想起下午那阵就阴沉的天空，没劲儿地又躺了回去。

　　“真丢人。”莫璃嘟囔着拿被子盖住头，不去听那扰人的雨。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在期待什么呢？睡觉睡觉！被子里伸出一条莹白细长的手臂，刷地一下关了灯。

　　帐篷里黑暗下来，雨声就更加清晰可闻，似乎是一场春夜急雨，越下越大，搅扰得人无法安眠。

　　没错，莫璃把自己的失眠归咎于这场雨。

　　一双晶亮的眼睛在黑夜里眨巴眨巴地睁着，莫璃又闻到那股雨味儿了，她烦躁揉乱自己睡前好不容易梳顺的头发，在被子里翻来翻去，心想，这往后一下雨就想起顾衍承可怎么办哪！

　　她滚着滚着，从床这头滚到床那头，直到她发现自己不仅能闻到雨味儿，而且后颈腺体还开始一跳一跳地灼痛时，她“腾”地坐起来了。

　　淦！原来是真的！这不是雨味儿，是人味儿！

　　莫璃连伞都没拿，直接哗啦一下扯开门帘，雨夜中，她看到自己帐篷边上缩着一团黑影。

　　黑影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他没有动，只定定地看着莫璃。

　　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侧，冷风吹得人小脸儿煞白，只有一双眼睛，倒映着些许月亮的清辉。

　　他靠着帐篷席地而坐，缩成一团，两条长腿委屈地支在面前，似乎在忍耐和掩饰什么，他双手抱着腿，抱得很紧。

　　空气里的清香更浓了，除了新鲜掐断的植物味道，还多了一抹丝丝缕缕的甜，从顾衍承身上散发出来，勾勾缠缠地循着雨丝散落进夜里，飘到莫璃鼻尖的时候就只剩下清淡的一点。

　　“跑到我帐篷前面发情，你在勾引我？”莫璃摆出一副十足恶霸的气势，冷笑着低头看顾衍承，既不靠近，也不离开。

　　反常的是，平日里刻薄到嘴里吐刀子的顾上将竟然默认了那句勾引，他喉结动了动，一开口声音沙哑：“莫璃……你……你不能让我走。”

　　“凭什么，强买强卖？我怎么不能让你走？你想走就走，我可拦不住你，我跟你什么关系啊？”

　　雨点打在身上，再给夜风一吹，透心的凉。莫璃作势要回到帐篷里，顾衍承心下一急连忙站起来：“等等，等等……”

　　“唔！”左腿剧烈地痛起来，他的动作扯到伤口，整个人朝一侧歪倒下去。莫璃听见动静心里一揪，她本能地想要赶快接住顾衍承，然而她克制住了。

　　这一次，顾衍承直接又狼狈地摔在地上。

　　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猝不及防地摔倒过了，顾衍承想，之前每一次，莫璃都会在关键时刻出现。

　　然而这一次，她甚至连头都没回。

　　“莫璃，我们谈一谈。”顾衍承扶着帐篷站起来，他微微侧着身子，挡住流血的伤口。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逃不过狐狸的鼻子。

　　莫璃叹了口气，认命一般走到顾衍承身边：“好啊，谈什么？”

　　走近了才看见，顾衍承的眼角红红的，他像是害怕莫璃再次说走就走一般，连忙抓住莫璃的手，热度攀升，本以为淋了雨的顾衍承会手脚冰凉，没想到，他的情热比雨夜更深。

　　“你不是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吗？”顾衍承直直看着莫璃，眼神里隐隐藏着委屈，“我告诉你，你是我的Alpha，你是第一个标记我的人。”

　　“那又怎样？”

　　闻言，顾衍承眼眸颤了颤，抓着莫璃的手愈加收紧，他别开视线，低声道：“你……你必须负责。”

　　缠绵雨幕做背景，顾衍承别过头，莫璃只能看到他发红的耳尖。她心里想笑，但表面上仍旧板着脸，莫璃去掰他抓着自己的手：“我可不敢高攀，顾上将心有所属，是我一味倒贴。”

　　顾衍承一怔，连忙道：“不是，我跟她……”

　　“别，我不想听你跟谁的爱情故事。”莫璃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打断道，“我们那个战略性初级标记算什么呀，过段时间不就自动解除了吗？到时候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我们毫无瓜葛……”

　　自动解除、毫无瓜葛，这些话闯进顾衍承的耳朵里，令他脸色更白三分，似乎他越想抓紧，就越会失去什么。

　　莫璃扭动着胳膊，想要挣脱顾衍承的桎梏，顾衍承眼角发红，死不松手：“莫璃……莫璃……”

　　他只念着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回，苍白的感情经历令他茫然无措，他只知道不能放手。

　　顾衍承这副沉默的样子，令莫璃心底更涌上一把火。“放开！”莫璃用力一挣，顾衍承被甩得趔趄一步，情热灼烧内府，雨水冷却皮肤，顾衍承一颗心在冰火中煎熬，手心一空，他慌乱地朝莫璃追去：“别走！”

　　相似的一幕在眼前浮现，眼前漆黑的雨夜和棕红的发尾，都与他的噩梦重叠。

　　“莫璃！别走……呃！”顾衍承沙哑的嗓音带上了一点哭腔，而这时候，在雨水中浸泡的腿伤开始拖后腿，顾衍承身形一晃就要往地上跌去。

　　一秒钟似乎被无限拉长。莫璃突然回身，抓住了顾衍承的手。

　　“……莫璃。”顾衍承短暂地怔忡，温热的触碰令人战栗，他紧紧握住这失而复得的温暖。

　　那种忽上忽下，如同坐云霄飞车的心情在这一刻停止，顾衍承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温水灌满了。

　　“我没有白月光。”薄唇轻启，这句话如同簌簌细雨中一阵轻盈飘渺的山雾，然而落在莫璃耳中，却仿佛带着颤音的咏叹调。

　　她瞳孔骤缩，追问：“你说什么？”

　　顾衍承喉结微动，一双通红的眼睛像小狗一样湿漉漉地看着她，撑在莫璃身上的手又抓紧了些：“我……我没有白月光，我只有……只有你一个Alpha。”

　　“别让我走……求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莫璃却愣住了。这算告白吗？她不太确定，但或许是此时的顾上将太可怜，他浑身湿透，委委屈屈，小心地抓着她的手，希望她不要离开。

　　莫璃知道，他这样，自己心软只是时间问题。

　　“腿疼不疼？”莫璃问道。顾衍承闻言立刻摇头，还想把腿往后躲，莫璃用力捏了他的手一下：“别躲了，我都看见了。”

　　他没有治疗，任凭伤口裂开，血流得染红了半条裤子，伤口边缘在雨水的浸泡下都微微泛白。

　　莫璃皱眉轻轻碰了碰：“很疼吧？”

　　她的动作温柔得令人心酸，顾衍承抿住嘴巴，点头：“嗯。”

　　莫璃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自虐给谁看，现在舒服了？”

　　顾衍承不吭声，只拉着莫璃的手，乖乖挨训。其实若要说起来，腿，不算很疼的。

　　情热烧得他脑子发昏，他微微倾身，抱住了莫璃，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严丝合缝的契合。

　　“怎么了？站不住吗？”莫璃心里一紧，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背，她轻轻拍着，哄小孩儿一般询问：“还有哪里疼吗？”

　　“有。”顾衍承声音闷闷的：“可是我不想说。”

　　一下午的气愤，他不想说，一下午的委屈，他也不想说。

　　以为莫璃再也不会要自己的心痛，他更不想说。

　　有此时此刻，就够了。

　　“跟我进去。”莫璃感受着怀中愈发升高的体温，后颈的热度也随之飙升，她觉得自己怀里就是一个洗白白送上门的软糯小蛋糕，香香甜甜，又比以前可爱。

　　蛋糕自己送上门，哪有不吃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