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申请人蓝尔， 男，38岁……”

　　车内， 陆心衡声音不高不低， 不疾不徐， 给两位陪审员简单讲了一下这起强制医疗案件的内容。

　　案件很简单， 蓝尔把他的一个邻居给打伤了，但是蓝尔从小就患有精神分裂症， 因此公诉机关申请对蓝尔强制医疗。

　　辩护人说：“我先前去会见过他，他说有牛在后面追他， 心里害怕， 就跑，但是没跑过， 于是就开始打牛。”

　　辩护人说的和蓝尔之前在侦查阶段、起诉阶段交代的一样， 都说是牛在后面追他， 而他一拳一拳揍下去，是在揍牛。

　　而实际上， 根据被害人所述， 他当时从窗户里看到单独出了门的蓝尔，想到他的精神状况， 担心出事，就追了过去，想拉他回来， 却没想到反而被打。

　　从蓝尔家门口的监控录像里也能看出被害人当时脸上的担忧焦急神色，他还试着拉了几把蓝尔， 但都被蓝尔甩开了。当然从监控中也能看到蓝尔的害怕，以及害怕之下打人的动作。

　　案卷里附有详细的鉴定意见，证明案发时蓝尔是处于发病状态的，无任何辨认与控制能力，依法不负刑事责任。

　　他们这番去精神病院，就是要去会见蓝尔，问他一些问题，做个笔录。没有意外的话，回去后他们就能做出一份强制医疗决定书。

　　辩护人靠在座位上，叹了口气，说：“其实他也挺可怜的，从小就生了这个病，父母都对他置之不理，只每个月给他那么点钱自生自灭，也就一个叔叔看他可怜，让他住在了自己家，每天照顾他。”

　　吉光区精神病院里，他们顺利见到了目前状态稳定的蓝尔。

　　根据户籍信息显示，蓝尔38岁，但是从他的外表看上去，远远不止38岁，但是他的眼神却十分纯净，比大多数未成年还像个未成年。

　　负责看管他的医生说现在蓝尔吃了药，精神状态是良好的，不会有伤人的举动。

　　陆心衡和他简单聊了几句，他的回答都挺清晰，听不出是精神病人。

　　依照程序，他们再次问了蓝尔事发的过程，和先前所说并没有任何出入。

　　后来，陆心衡问他：“你父母呢？”

　　蓝尔眨了眨眼，看上去分外天真无邪，但是他的声音确实哑而低的：“他们在西θ星，西θ星是我的老家……我的病要钱……他们要工作给我钱……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

　　根据蓝尔的叔叔所说，蓝尔是十三年前跟他一起来到东γ星的，也是那一年，蓝尔的监护人就变成了他。蓝尔的父母从来没有来看过他，只是每个月转一点钱过来，很少，就几百星币，只能保证蓝尔饿不死，但无法支付蓝尔的药钱。

　　蓝尔说：“我住在我叔叔家，叔叔对我很好，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给我床睡，还会陪我玩。但是叔叔说我的病要吃药，买药需要钱，他就得工作，他工作了不能陪我玩，我一个人在家就好无聊……”

　　蓝尔的叔叔说，他也就是来东γ星打工，挣不了什么大钱，有时候经济不景气，蓝尔的药不够，可能就会发病。以往发病的时候他都在，但案发那次，他刚好接到老板电话，有个新工程要开工，顺利的话他能赚不少，于是就匆匆出了门。没想到蓝尔这时候发病，还伤了邻居。

　　蓝尔垂着脑袋，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玩：“我想回家，我想叔叔陪我玩。”

　　笔录需要签字，莫繁看着蓝尔一笔一划地在平板电脑上签字，注意到他写字的时候表情是很认真的，像是在做一件分外郑重的事。

　　“我的名字是我妈妈给我起的，也是她教我写的。”蓝尔签完字后，小声地说，“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她都不来看我……”

　　蓝尔被带回去后，陆心衡问医生：“蓝尔现在状态挺好的，如果放他回家呢？”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无镜片眼镜，说：“如果有人监督他准时吃药，那是没问题的。”

　　陆心衡又问：“无法按时吃药，就会发病？”

　　医生说：“可能性极大。他这个病，和他童年的经历密不可分……”

　　医生简单讲述了一下这段期间治疗过程中了解到的事情，最后说：“我的建议是，暂且留在医院吧。”

　　回去的车上，陆心衡和两个陪审员商议了一会儿，都同意对蓝尔进行强制医疗。

　　辩护人不打算和他们回法院，要中途下车，下车前，她说：“这样也好，这样蓝尔的叔叔接就能放心去南γ星了。”

　　蓝尔的叔叔想接的那项工程在南γ星，虽然距离东γ星也就两个小时的航程，但一旦工程开始，他肯定是不能经常来回的，更别说是每天都盯着蓝尔吃药了。但是那项工程给的工钱又挺高，他一方面不想舍弃，一方面又放不下蓝尔，于是纠结到现在还没做出决定。

　　回到办公室后，陆心衡让莫繁草拟一个强制医疗决定书，然后自己去庭长那了。

　　草拟这份强制医疗决定书的时候，莫繁本以为自己和这个名叫蓝尔的被申请人之间的交集也就仅限于此了，在案子归档后也不会再想起。

　　但命运有时候是很奇妙的，他没想到，自己后来竟然还遇到了蓝尔，而且是在十分不可思议的情况下。

　　不过当时，莫繁在草拟完强制医疗决定书后，舒展了一下手臂，就把蓝尔的事放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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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前，梁庭长在群里发了条信息，让大家把这周四晚上的时间空出来，他已经订了一间餐厅的包厢，到时候大家一起去那里吃。

　　莫繁了然，这是聚餐。

　　从他和安娜进入刑庭，已经快两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聚餐。

　　张利欧带头在群里回复了“收到”，其他人也纷纷回复。

　　莫繁移了移椅子，转头问身后的阮橙：“一般这种聚餐什么时候会结束？”

　　他晚上还得去第一餐厅兼职，如果结束得早，就不用请假。

　　阮橙说：“庭长让我们六点半过去，两个小时要的吧。”

　　莫繁点了点头，准备请假。

　　手指刚在光脑上编辑好信息，陆心衡的信息就发了进来。

　　陆心衡：关途打算这周末过来玩，到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莫繁：好啊，不过我晚上有事，白天行吗？

　　陆心衡：好，到时候联系你。

　　“哟哟哟，和谁发信息呢，这么开心？”杨一珂从后面走过来，暧昧地朝莫繁抛去一个眼神，“女朋友？男朋友？”

　　莫繁笑笑：“没谁。”

　　杨一珂明显不信：“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脸上的表情，整一个春心荡漾！”

　　莫繁止不住笑，连双眼都弯了起来，他虽然有点想和别人分享现在的心情，但明显不合适，于是没有再回应什么，就只是笑。

　　杨一珂哼哼两声，说：“有对象了记得请吃饭啊！”

　　莫繁说：“一定，一定。”

　　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被杨一珂这么一说，却是立即令人期待了起来。

　　陆心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去吃饭了，只有莫繁一个人在。

　　莫繁刚喝完一瓶营养液。

　　“回来了？”莫繁抬头看他，“吃饭了吗？”

　　陆心衡打开杯子喝了口水，说：“没有。”

　　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营养液，准备喝。

　　陆心衡把营养液拿在手里，晃了晃，问莫繁：“周末想去哪里吃？”

　　莫繁没有直接回答，一来他对当地的餐厅不了解，二来他现在也只知道一家陆心衡喜欢的餐厅，也就是他兼职的第一餐厅。

　　莫繁笑着反问：“关途是客人，不该是他想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吗？”

　　陆心衡闻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也是，我常吃的就一家第一餐厅，可能还关途了解这儿的美食。”

　　关途身为首都星上鼎鼎大名的“风流”贵公子，对于吃喝玩乐的研究是很多的，尤其是吃的方面，因为尤娜喜欢吃美食。

　　于是，陆心衡和莫繁都决定，等关途来了之后再决定去哪吃。

　　莫繁说起了另一个一直令他在意的问题。

　　“陆，你和克莉丝汀不是有婚约吗？为什么在婚礼上，我看宾客们的反应，都好像不知道？”

　　如果没人问，陆心衡是不会主动说这些话题的，但既然莫繁问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和克莉丝汀的婚约只是双方长辈之间的一个约定，那是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和克莉丝汀的爷爷口头约定的。”陆心衡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很淡，“当时在场的就只有两家的长辈，并没有外传。”

　　莫繁：“所以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你们曾有婚约？”

　　陆心衡：“当时我爷爷虽然和克莉丝汀的爷爷做了这个约定，但我爷爷当时也说，感情的事说不准，如果我和克莉丝汀长大后有了更合适的对象，那就和平解除这个婚约，不能因为这个婚约而影响两家的关系。”

　　莫繁说：“你爷爷考虑得对。”

　　陆心衡低头笑了笑：“我爷爷考虑问题一向考虑得深远。我以前对于婚姻没什么想法，娶谁不娶谁的，都挺无所谓的。”

　　“后来我离开了首都星，克莉丝汀追过来，说我和她既然有婚约，那不如正经地在一起试试，我同意了。”

　　陆心衡抬头，靠在椅背上：“克莉丝汀当时想住进我的房子，我没同意，她就在附近买了套房，每天陪我上下班。”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莫繁差不多清楚了，当时林希在办公室也说了不少她知道的。

　　陆心衡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个人，真不适合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