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破旧的大楼被五条悟直接轰出一个洞来，砖石四溅坍塌，大地都开始震颤，灰尘和浓黑的渣土弥漫在空地中,将方圆百米都笼罩在阴影下。

　　没有「六眼」的加持，五条悟看不见夏油杰的身影,直接靠术式飞上了天，向下看去。

　　一只巨型的鸟型咒灵从尘埃里蹿上来，夏油杰坐在羽毛中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死死地盯着昼，少年停在半空中懒洋洋的姿态和记忆中的身影完全重合。

　　“……悟。”黑发男人咬肌微微紧绷，“怎么回事？”

　　五条悟吹了一声口哨，扬起玩世不恭的笑容，“现在才发现，杰你迟钝了不少。”

　　“你和那只小咒灵身体互换了？”夏油杰现在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荒唐的原因。

　　“很聪明嘛。”五条悟微笑，“所以只要有我在的话，你就不要想得到他了。”

　　夏油杰脸色铁青，一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竟然面对的是这家伙，怒火就止不住地往上冒。

　　“跟我回去，杰。”五条悟指尖掐着顺转的「苍」，“我可以为你争取一个死缓，嗯？”

　　漆黑的眸色带着不属于少年的冰冷，倒映出披着袈裟的身影，熟悉的脸庞咧开极尽嘲讽的弧度。

　　沉闷的笑声响起，夏油杰盘腿坐在鸟型咒灵身上，笑得眼角都浸出了生理性的泪珠，他指尖轻轻拂过，在空中弹下一颗晶莹的亮光。

　　“……我没想到你竟然也变成了这样，你这家伙不是最讨厌正论吗？最终还是臣服于上层那些老家伙创立起来的规则下了——死刑，那是束缚猴子的，不是束缚术师的！”

　　“如果强者必定要为了弱者牺牲，还要因此担上污蔑、误解、迫害，那保护他们的意义在什么地方？”夏油杰紫瞳狠狠地盯着对方，“五条悟，你是被自我感动到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了吗？！”

　　“我不是什么英雄。”五条悟收敛了笑意，“但我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杀人，夏油杰。”

　　“跟我回高专，或者……”「苍」在指尖蓄势待发，“现在就被我杀掉。”

　　破空之声凌冽划过耳边，五条悟闪身一躲，术式顺转化作逆转，将偷袭的特级咒灵一招碾碎。

　　等他回过头，夏油杰已经不知所踪。

　　——昼的身体还是不够强。

　　五条悟微微皱眉，要是他在自己身体里，那男人根本跑不掉。

　　叮咚。

　　短信的声音唤回了五条悟的意识，目光从夏油消失的地平线上挪开，他掏出了手机。

　　是本家发来的图片。

　　修复过后的照片比较大，从上到下一帧一帧地刷新，一颗繁茂的山樱首先映入眼帘，紧接着是一角鸟居的木檐，木檐下吊着一只祝福的小木匾，写着“菅原”二字。

　　五条悟捏着手机，终于在加载中看见了一颗毛茸茸的头顶，是纯黑的发色。图片忽地闪了一下，整张图全部显示到屏幕上。

　　苍白的男童穿着熟悉的蓝底枫叶纹浴衣站在樱花树下，面容精致乖顺，唇红齿白，杏眼正视前方，双眸比淤泥还黑，饱含超脱年龄的死气和空洞。

　　他的衣服崭新，但明显大了好几号，宽松地搭在身上，遮住了左手，少年的右手贴在山樱的树干上，手腕和指尖缠着止血的绷带，绷带的边缘已经染上了结块的暗红。

　　昼。

　　即便过了十年，少年的相貌依旧没有什么改变，眉眼弧度比起孩童时期稍微锋利了一些，脸部轮廓也带着坚毅的少年气质，拿给完全不认识他的路人看，也能完全断定这是同一个人。

　　五条悟细细地端详着照片中的人，忽然狐疑地半眯着眼，将手指挪到了手机屏幕上，遮住了孩童的眼睛，只露出了一个纤弱的下巴。

　　他挪开手指顿了顿，又盖住了上半张脸。

　　男人缓缓地抿起嘴，他好像……在菅原家见过这个孩子。

　　就在差不多十年前，天内理子被伏黑甚尔杀掉后几个月，他拜访菅原家查阅有关星浆体的秘闻资料时，与这小鬼有过一面之缘。

　　·

　　2007年9月。

　　菅原本家。

　　自从五条悟术式彻底觉醒后，就被当做了拉磨的驴，每天都在日本各地来回奔波，一沓接一沓的任务单子往他的身上砸，一连好几个月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虽然天内理子已经死亡，但是五条悟对星浆体的事情一直很在意，趁着两个任务的间隙，找时间去拜访了一趟菅原家。

　　虽然近年来菅原家式微，已经完全比不上人才辈出的御三家了，但作为古老家族的底蕴依旧存在，保留了许多一代代传下来的秘闻，天元的有关情报大多也存放在这里。

　　五条悟稍微和菅原有那么些亲戚关系，以家主的名义送上拜帖后，那边立马做出了邀请。

　　菅原家的宅邸坐落在郊区的山脚下，规模很大，但由于一代一代的没落，没有钱修缮，许多地方已经破败不堪，只有表面上维持着曾经繁荣的景象。

　　要进入宅邸，必须穿过四十九座被术式结界加持的鸟居。

　　五条悟到山下以为自己会看见什么了不得的景象，结果满山都是枯枝败叶，山樱在这个季节不会开放，绿叶都掉光了，只留下黑如鬼爪的枝干在秋季的风中摇曳。

　　高专少年最后一点兴趣被磨光，想着赶紧去查完资料，再下一场任务开始之前，去附近有名的粗点心店买手作红豆大福。

　　宅邸内全是和式建筑，木质的结构虽然美观，但通常也意味着打理起来麻烦、维修费用不菲。

　　五条悟被人引领着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地板的光漆打得很薄，估计是为了省钱，以至于到处都是模糊的划痕。两边推拉门的屏风似乎也很久都没有换过了，虽然用抹布清洁得很干净，但还是带着一层泛黄的旧色。

　　所有欲盖弥彰的古朴都是在维持这古老家族最后的体面。

　　五条悟彻底失去了耐心，空气中与烂橘子如出一辙的霉味让他脸色变得很臭，匆匆见过菅原家没什么实权的家主老头子后，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他用五条家线下某个实体制造业某条小生产线的利润换得进入菅原家藏书室的机会，连最后的礼仪也不想维持，甩下一句“再见，菅原老头”，就私自去了藏书室。

　　星浆体和天元留存的资料很少，而且大部分的文书都十分古老，有一大半都是用纯汉字记录，他只能先用手机拍下来，回去慢慢查阅。

　　等五条悟从藏书室出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任务那边迟到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最强的。

　　五条悟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这座充斥着令人作呕腐朽味道的宅邸。

　　“诶，不过出去的路是哪一条？”五条悟在绕过同一次走廊超过三次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被咒灵鬼打墙了。

　　菅原家的家仆也很少，大部分都守在家主旁边，以至于他在这里走了十多分钟都没有遇见其他人。

　　白发高专生烦躁地绕了好几圈，菅原家的结界让他无法离开地面超过三米，连飞出去都不行，只能像个路痴一样被困在这里。

　　木头和青苔的霉味让他很不适应，揉了揉鼻尖，在耐心彻底殆尽之前，忽然听见了什么声响。

　　“是谁在那里？”「六眼」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后的气息，高挑的少年骤然回头，“出来。”

　　他以为是不小心闯入的家仆，没想到一个身着白色浴衣的小矮子从走廊拐角探出了头。

　　“小女孩？”五条悟扬了扬眉，墨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

　　对面的小屁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身高还不到少年的腰，漆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脸上带着一只烟火大会随处可见的狐狸面具，只露出了鼻子以下的地方。

　　咒术界脸上带着奇奇怪怪东西的人实在太多，五条悟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向对方招了招手，“小鬼你过来，你们这的出口在哪里？”

　　小孩脚下踏着硬硬的木屐，从拐角处彻底走出来后，少年才看清对方的手上和脚上都缠了一圈一圈的绷带，走路时有些颠簸。

　　受伤了吗？

　　五条悟疑惑地嗯了一声，不过立刻没心没肺地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稍稍俯下身，指尖点着小孩面具的眉心，又问了一句，“你们的出口在哪里？”

　　小孩偏了偏头，一言不发。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这小鬼该不会是个傻子吧，菅原家近亲结婚到生出了不少低智的婴儿，难道这个就是？

　　五条悟叹了一口气，准备还是自己再找找，实在不行搞出点动静让菅原家的人主动过来把自己带出去……

　　他刚跨出一步，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少年臭着脸转身，“干什么，小鬼？”

　　小孩微微扬起头，狐狸眼孔后闪过一双漆黑的眼眸。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屋檐下安静对视，小孩微微启唇，羞怯又渴望地问道——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少年悟愣怔半晌，鬼使神差地将手递了过去，握住了那只微凉的娇小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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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可以。】

　　以上。昼能够碰到五条悟的原因，就是因为在小时候无意识地结下了『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