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白没有立刻去下个世界。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了没有实体的一具透明魂灵。

　　他飘向天空。

　　栏杆边的少年还在哭泣。

　　这副软弱的模样，不像他认识的唐越，也不像他认识的其他人。

　　他伸手想要为他擦眼泪，手掌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之后，凌白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就这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唐越始终用着他的名字生活，甜点店是他常去的打工地点，后来他开了家蛋糕店，手艺看上去十分不错。

　　唐翼来找过他一次，那是女主去世的第五年。他最终还是没有出手转化她。任何会失去她的风险，他都不敢去尝试。最后，就是永远的失去。所有的圆满发展下去，都是不圆满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凌白也记不清究竟过了多久。

　　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在高速发展，他常常会见到许多古古怪怪的东西。自从人类发明了能延长青春的药物之后，唐越不会衰老的容貌也就更加不受关注。他不再搬来搬去，开始长久地定居在一个地方，唐翼再次找到他的时候，身边带了他的女伴，一个跟女主张静瑜一模一样的机器人。两人相处已很默契。即使科技发展到这种地步，唐越还是一个人生活着，像是从来不会感到孤单。

　　凌白曾以为，离开他以后他会过得更好，他的面前会有许多条通往幸福的道路。可他现在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些所谓的道路，他一条都没有留给自己。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一个不被感知的魂灵该是什么情绪。

　　直到离开前，对方都不知道曾有他的存在。

　　他的手掌擦过他的面庞，没有触感，没有温度，跟他路过的每寸空气都没有差别。

　　无法碰触他，是他唯一觉得难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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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白是被颠醒的。

　　他坐在驾驶舱一样的铁皮家伙里，他一点也不想去费心描述，因为看上去已经很像是个快报废的玩意，整个舱体此刻正疯狂颤动着，就在凌白分神间，又有一枚炮弹冲着右翼汹汹而来。

　　弹体上有几个数字在飞速跳动着。

　　不会中。

　　不知为何，凌白的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预判。

　　如他所料的，因为瞄准不当的缘故，炮弹只是擦过右翼。他的手摸上面前的操作表盘，连自己都无法理解地在复杂的按键中熟练地操控起来，遭到重创的舱体早已无法稳定飞行，然而在下一波的攻击扑来之时，还是用狼狈的姿势地朝着空档倒转而去。

　　“我去，你还真是走运呐~看不出来，你逃跑的本事倒是不少！”

　　耳边传来让人不快的口哨声。

　　凌白抬头，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另一个铁皮玩意，跟刚才一样，有几个数字贴在上面不怎么快速地变化着，正朝着他的方向追击过来。

　　“是啊，我运气一直很好的。”凌白说。

　　他的手指摸向右侧的按钮，快速地设定了一串属性。

　　炮弹歪扭地发射出去，也不知道瞄准了什么，划出奇怪的弧线，不像是攻击，更像是走火。

　　“这副德性了还挣扎什么呢，现在乖乖投降爷爷还能饶你不死……”耳中的话语吞没在轰然的爆破声中，依稀分辨出几句不堪入目的辱骂。

　　视线中的铁皮盒子，冒着股股浓烟朝着一个方向歪斜地坠了下去。

　　刚才的炮弹，竟精准地击中了绝对不被允许瞄准的控制室。

　　没时间留恋于当前的成功，凌白踹开变形的舱门，立即跳了下去。

　　身后爆燃的热浪汹涌而至，火舌顿时卷走他的半只袖口，爆裂的正是他方才操纵的机器。如果不是那突然出现的古怪的倒计时，他可能已经跟着这团金属化为灰烬。

　　成功着陆后，凌白依然心有余悸。

　　“杨恩淮，你个辣鸡竟然炸我！一次走运，你以为会次次都能走运吗？”一个满身狼狈的红发少年朝他走过来，正是他刚才的对手，声音远没有刚才那么嚣张，更像是在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脸面。

　　“呵呵。”

　　凌白并不想照顾他的脸面，微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给了他一个loser独享的手势。

　　对方竟然没看懂，“干嘛，要求我啊？”

　　“……”凌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看不懂。

　　“看在你认错态度还不错的份上，我今天就先放你一马。”

　　事实上，对方确实是不明白。

　　凌白看着自己的手指，竟然这种通用语言都会产生障碍，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礼拜，凌白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坐在没有窗户的铁皮房间里，旁边躺着呼呼大睡的红发少年。凌白私下里拔过他的一根头发研究过，确定不是染的。然后他就十分难过了，因为他的头发是绿色的。

　　两人正在关禁闭中。

　　理由是毁坏公物和校内私自斗殴。

　　“杨恩淮，出来！”外面有人喊。

　　杨恩淮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和躺着的红发少年卓启一样，两人都是阿斯尔军校今年的新生。

　　阿斯尔军校是星际出名的军校，位于绝对中立和平星系，每年源源不断地向联邦和帝国输送军事人才。能选入阿斯尔军校的学生，比本身资质更重要的，是必不可少的权势背景。就像他和卓启，就要比寻常学生更有来头一些，不然也不会有胆子公然违背校规。唯一不同的是，他家这边的长辈显然要更和蔼可亲一些，现在就是让人接他出去的。

　　这是一个设定为ABO的世界。

　　由Omega，Alpha，Beta构成，如果再叠加上男女的性别，又可以细分为6个种类。男A女A，男B女B，男O女O，各不相同。

　　凌白闻所未闻。

　　系统给他详细科普了一堆知识之后，他彻底糊涂了。

　　让他突然间接受那么大的信息量，确实是个难题。

　　比如，那天抓他过来的大胸学姐其实有很大的丁丁。

　　比如，他跟卓启单挑的就是为了争夺一个omega。

　　又比如，他现在闻到的，就是一个omega发情的信息素的味道。

　　凌白：“很好闻。”

　　凌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他被接出来后，就被送去了一个盛大的交际宴会，他家二老抓着他的袖子在一群顶着五颜六色毛发的宾客里敬酒，没喝几杯难受去厕所里吐了起来，出来后他就迷了路。迷宫般宏伟繁复的建筑里，他是一路闻着味道来了这里。

　　这个世界没有巧克力，可他却是巧克力味的。

　　像是一杯沸水冲泡好的热可可。

　　杨恩淮是个beta，一般情况下beta闻到的omega信息素会比alpha要减轻许多，按理说受到的诱.惑也更少。可跟一般稳重的beta不同，仗着家世，他出奇的争强好胜，甚至与alpha争夺omega，偏偏又打不过人家，于是常常沦为笑柄。

　　在这个世界中，alpha是天生的强者，而beta大多资质平庸。这不是输在起跑线上的问题，是有人一开始就站在了终点。

　　蛮惨的。

　　特别当凌白听说beta性功能和生育能力也不太好的时候。

　　……

　　凌白刚推开门，一把冰冷的机械就从远处对准了他。

　　检测到武.器的瞬间，一串数字照常跳了起来，频率极为缓慢的。

　　其中，有一个数字是不变的。

　　那个单词凌白认识，叫做失误率。

　　沙发后面站着一个长发男子，汗水淋漓的美丽脸庞上，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紧紧盯着他。

　　“过来。”对方开口。

　　尽管他正遭受着欲望强烈的折磨，声音却是异常冷静的。

　　凌白很快到了他的面前。

　　枪口也转移到了他的头上。

　　对方的气息已经十分紊乱，呼出的热气像是巧克力熔浆一样抛在他的脸上，只是背脊站得依旧笔直。黯淡的光线中，颤动着的红润嘴唇再度启开。

　　“跟我做.爱。

　　任何话语从他口中吐出，都像是命令一般。

　　凌白震惊。

　　面前的人是个omega。

　　也是凌白见到的第一个omega。

　　omega与alpha和beta都不同，没有人会考虑他们的武力价值，出色的繁衍能力，以及omega的稀有和美貌，让这个社会更多的把他们当做了可掠夺的物资。

　　“我、我是个beta……”凌白终于顺利地拼出了这个单词。

　　“我知道。”

　　对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现在，跟我做.爱，或者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