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珠的手术彻底搅乱了夏小荔的寒假计划，非洲当然是去不成了，他麻溜地退了机票和酒店，妈妈生了这么重的病，他当然不能没心没肺地满世界去追男人。

　　同时也庆幸自己没嘴快地一早就告诉乔聿说自己要过去。

　　白珠做完手术的时候，夏小荔已经放假，他每天都在医院陪床，夏小莓帮他解决了出柜的事情，但没有跟夏小荔讲，反正事情解决了就好，讲了怕夏小荔因为自己害得妈妈住院而自责。

　　以至于夏小荔这边根本不知道妈妈到底为什么突然病情发作住了院，也不知道自己的事情父母早就知道了，他自个儿还每天小心翼翼地瞒着呢。

　　就比如，晚上接到乔聿的电话或视频通话，还会不动声色地到走廊尽头去接，生怕给家里人听到了。

　　乔聿也知道了白珠手术的事，给夏云汉和夏小莓都通过电话详细了解了过，手术很成功，现在心脏搭桥手术已经非常成熟，后面只要生活规律，适度减肥，减轻心脏负担，不会有遗留问题。

　　夏小荔躲在走廊角落才讲了十来分钟电话，乔聿就催他回病房，夏小荔磨磨蹭蹭又多蹭了三分钟才挂。

　　回到病房，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想念，坐在白珠的床边，把头隔着被子埋在了妈妈的腿上，长长叹了口气。

　　白珠一只手摸了摸夏小荔的头顶，温声说：“妈妈害你旅行计划泡汤了。”

　　夏小荔连连解释：“不不那个不要紧，妈，你身体好了最重要。”

　　“妈妈知道那个地方，就是你机票上写的那里，乔老师也在那吧？”

　　夏小荔一怔，没吭声，白珠看着小儿子这惆怅呆怔的神情，说：“乔老师是个好男人，但在一起会辛苦，妈妈也是心疼你。”

　　夏小荔眼睛瞬间睁圆，原来妈妈已经知道了！

　　他没辩解，只是心中有些慌乱，但看着白珠平静温和的眼神，心中渐渐又平静下来，觉得这趟生病后妈妈好像变了一个人，火爆脾气都给浇没了？

　　“不辛苦的，”夏小荔想到什么，说：“妈，你跟爸不也是这么过来么。”

　　“对啊。”白珠淡声说：“我爱了你爸爸一辈子，也等了他一辈子。”

　　“那妈妈你后悔吗？”夏小荔头还枕着被子，脸朝向靠在床头的白珠。

　　白珠笑了笑：“当然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跟你爸爸结婚。”

　　夏小荔也笑了：“我也是啊，我会等乔哥哥，也会努力能让自己可以跟他站在一起。”

　　白珠又揉了揉他的头，夏小荔神情一黯，这回可以放心说了：“但是妈，我真的好想他啊。”

　　正巧这时夏云汉来接替夏小荔，让他回家去睡，晚上换自己陪床，白珠一见他，顺口就说：“老夏，你也搞了这么多年工程，就不能跟十三局也合作下，跟他们一起搞搞那个非洲项目？这样还能照顾下我们家小乔。”

　　嗯？我们家小乔？夏小荔听着这新称呼，真是又新鲜又极其顺耳。

　　夏云汉哭笑不得，耐心解释：“那可是国家级的重点项目，哪轮得到我这私人小施工单位去插手。”

　　白珠又叹了口气：“那你就努努力，在本市，至少在省内接几个大项目，跟虹大设计院合作，这样至少小乔这趟从非洲回来后，除了教书，就做你的项目，就可以把人一直留在国内了。”

　　夏云汉一思忖，这倒是切实可行，于是点头：“我保证努力完成额任务，不辜负老婆大人和我宝贝儿子的期待！”

　　夏小荔登时被逗乐了，夏云汉虽这么说，但他也年纪大了，夏小荔想着自己要快点长大，好好跟着乔聿干活做项目，早点让爸爸能退休。

　　上一个除夕，两人隔了一百来公里，这次除夕，两人隔了近万公里，还有7个小时的时差，在中国时间的零点和摩洛哥时间的零点，他们互相交换了两次跨年。

　　到了下半学期，专业课多了起来，他跟着陈珂的时间更多了，成长极快，陈珂的第一助理因为考研辞去了职务，夏小荔顺利顶上，现在他的专业水准已经远超同年级的同学。

　　转眼到了大一的暑假，还没放假，白珠就催着夏小荔：“机票定了没？酒店定了没？准备几号走？你得上点儿心，乔老师那么好的男朋友不盯紧点儿分分钟就给别人抢了……”

　　催自己儿子去追男朋友，这妈妈可是天下第一人，夏小荔都还不适应，连连摆手说：“不急不急，暑假时间长，我自己有安排。”

　　早在放假前一个多月，夏小荔就迫不及待地跟乔聿说要去看他，乔聿在电话那头也根本掩饰不住的高兴，一年没见，堆积的想念都快把人淹没了。

　　但他还是跟夏小荔说：“大学的暑假很珍贵，趁现在有时间，很值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给夏小荔讲了他大学时候的暑假去四处游历的故事，这些经历后面在很多年都影响了他，说白了，人要多长见识，见识得足够多，足够广，才不会肤浅、狭隘、偏颇地去评定很多事情。

　　年轻的时候，人心是一块海绵，什么都可以吸纳。

　　于是在乔聿的建议下，夏小荔制定了一个长长的旅行计划，他要去看很多很多事物，最珍贵的那一样，留在最后。

　　他的第一站是美国，首先去的就是乔聿曾经念书和工作过的地方，哥伦比亚大学，乔聿曾经详尽地跟他讲过许多念书时候的事情，在哪里上专业课，在哪里建模做实验，宿舍一开始在哪里，后来又搬到了哪里，甚至很多中二事迹，翻过哪里的院墙，在哪里的小广场跟同学用激光剑打过“群架”，喝醉过又露天睡在了哪里……

　　夏小荔沿着他记下的这些地名，一个个的都找了过去，乔聿的前半生他来不及参与，现在看到这些故事里的地方心里都格外激动，拍了许多照片发给乔聿，乔聿看着这些画面心中也是怀念的，毕竟几乎一整个青春都在那里。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到林之华，夏小荔想过，如果在这里有缘碰到了，他会大大方方地跟对方打招呼，也会大大方方地表明自己现在的身份，他从来没有讨厌过林之华，在他心里，他们两个只是在不同阶段爱了同一个人而已。

　　但是没有碰到，暑期的哥大有许多人，但没有见到林之华。

　　跟着又去了芝加哥、西雅图、南加州……乔聿曾经跟他提过的那些伟大的建筑和桥梁，包括乔聿自己设计的那些，夏小荔都一一去亲身感受，一路南下，最后一站去了佛罗里达，去看墨西哥湾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天空之琴”。

　　那是一座巨大的，从大陆延伸出去，跨度了数个海岛的庞然大桥，夏小荔租了一辆车，傍晚的时候从主桥面驶过，落日余晖，漫天晚霞，碧绿的海绵映着金色的光芒，一切都美极了。

　　固然这不是以前看图片时，从高空俯瞰“天空之琴”的最佳视角，但身处其中，夏小荔觉得是另一种感受，这是他男朋友的作品，他觉得自己像被一双巨大又温柔的手包裹着，抚慰着。

　　这一趟北美的旅行结束，夏小荔觉得他没有参与过的乔聿的前半生，对他来说已经没有遗憾了。

　　至此暑假已经过去了20天，接着直接从佛罗里达飞摩洛哥，又是一趟漫长的航行，但夏小荔不觉得疲倦，飞机降落卡萨布兰卡机场的时候，他望着舷窗外天色将明的鱼肚白，心情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年轻人出门连行李箱都没有，夏小荔就背了个大双肩包，下了飞机就在大厅内一路狂奔，过安检过海关盖章，心跳越来越快，他奔向大厅出口，红色的等待线外，一眼看到了乔聿风尘仆仆的脸，和看向他的，格外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