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群醒来的时候鼻子上还挂着氧气罩，整个人悬浮在装满了缓冲液的医疗舱中。他睁开眼透过透明的舱壁往外看，见冯开润正撑着下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他。夏群立刻伸手拍了拍舱壁，示意冯开润，自己已经醒了。

　　冯开润起身靠近夏群，同时按下医疗舱外的按钮，缓冲液便尽数褪去。

　　“恢复得不错嘛。”冯开润打开医疗舱调侃道。

　　“我总算知道这个工作为什么会‘钱多事少离家近了’。”要演戏就算了，反正死了也不会疼，就是醒过来的时候疼到会死。

　　“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该庆幸自己还有这个条件让我们机构挑中。”冯开润伸手把他扶出来，在桌边坐下，将一旁已经准备好的营养餐递给他。

　　虽然在登陆舱和医疗舱中，大脑会感觉不到饥饿，可身体却会受不了。

　　营养餐是根据夏群的身体状况特意调配的，他也没问“圆梦机构”有没有医师资格证，接过来就舀了一勺子放进嘴里。像他这样好多天没有进食，身体虽然精力充盈，胃却是处于空荡荡的状态，不能一下子大鱼大肉，只能先用营养餐将养起来。

　　直到夏群坐在椅子上塞进第一口能量糊的时候才发现他果然饿得很难受，然而因为饿过劲了，所以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觉。

　　夏群立刻大快朵颐起来，嘴里满满都是能量糊糊，含糊不清地张口就问：“我进去几天了？”

　　“五天。”冯开润坐在夏群的正对面，双手摆在桌上。

　　夏群又舀了一口，“我在场景里待了一个多月吧。”他艰难地吞咽着，“每个场景的时间线都一样吗？”

　　“不是，时间线随着客户的心情而定，或长或短。”冯开润将能量液摆在夏群趁手的位置上，“所以很有可能你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忽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当然我说的这个‘一夜之间’是指在现实中。”

　　“嗯。”夏群点点头，表示理解。

　　客户的脑洞是星辰大海，他在场景里进行空间跳跃能一下子跳到虫族大本营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

　　机构提供的能量液的好处在于：除了能获得饱腹感，还能够修复胃黏膜。简单来说，在进入场景前先服用能量液，能保证夏群在接下来的一周内生命体征正常。能量液会随着机体的化学反应而代谢，分为合成代谢和分解代谢，使机体进行能量和物质交换。

　　“那么我们现在来谈一下你这次任务的完成情况。”冯开润掏出一直塞在风衣内的光屏，将之摊在桌面上。

　　桌上的营养餐和能量液都已经被夏群一扫而空，餐盘和杯子也被他叠放在一边。此刻夏群正襟危坐、如临大敌般盯着冯开润。

　　“哎哟，你不要这么严肃，看得我心慌啊。”冯开润像是真紧张地伸手拂了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剧情整体完成度良好，剧情线齐整。不过角色就……”冯开润摇摇头，这个评价不是他给的，也不是光脑评判的，而是有客户主动反馈的。“主要是角色缺陷，人性特征缺失……”

　　“哈？我在场景里都不是人了吗？”夏群一脸蒙逼，他觉得自己完成得还不错啊。说好的谈恋爱么，跟客户那个也算是在谈吧；也是客户坚强的后盾嘛；结局就是替客户死了啊。根本就是按客户设定来的，一点没错。怎么突然就人性特征缺失了？他成虫族了吗？带了虫性特征？

　　“呃……呵……”冯开润被夏群的说法闹得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开润皱着眉在思索用词，“你不能把这个当作是任务，不能为了走剧情线所以忽略掉人性特征。这不是你的角色需要的东西，而是你需要给角色的东西。”

　　听不懂。

　　“你能说联邦语吗？”

　　冯开润被夏群一噎，“你咋就听不明白啊？你扮演的角色除了要符合人设之外不能是个假人啊！”

　　“但是需要被扮演的本来就是个假人啊。”夏群睁着眼一脸无语。一开始冯开润跟他介绍的时候他没感觉，直到自己真正进行了一次任务才发现bug无处不在。

　　他除了长相符合人设之外，性格其实一点都不像。

　　什么明眸善睐、远山如黛、静影沉璧，呵呵，不存在的。

　　夏群的脾气说不上好，就是挺能装。在军校跟他一个寝室的同学就曾说过整整七年的同寝，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

　　虽然他心大，可他却很容易记仇。夏群可以跟任何一个人保持薄暮般的君子之交，却也更容易因为某人踩到了自己的底线而打心底里厌恶他。就算表面上维持着还算过得去的情分，实际上已经把对方唾弃了千万遍了。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没有强大的能力以够他傲视群雄罢了，否则他也可能会是个成天睥睨天下的人吧。

　　“换句话说，你扮演的那个角色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想成为什么人，或者为了想守护的人而成为什么样的人。”冯开润怕自己说得太绕夏群听不明白，算是一小句就顿一下，给他缓冲的时间。

　　夏群怔了怔，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右手食指贴在唇瓣边，思索着冯开润的话。

　　如果是那个联邦556部队的上尉夏群，他会想要什么？

　　杀光虫族，消灭虫星？

　　这个念头刚闪过，夏群就觉得这胸怀天下的想法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实在是太酷了。

　　难道是找个对象结婚吗？

　　不对啊，这是他作为夏群本身的想法，跟夏上尉没关系。

　　想守护的人是指但沉么？

　　虽然是客户，也是任务对象，这么想倒是没错的。那么为了但沉，夏群是想成为……与之并肩的存在？

　　但沉。

　　夏群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眼睛轻阖，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放缓了下来。

　　见冯开润还盯着他，夏群摇摇头，“想不太明白。”略微苦恼地看了冯开润一眼。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他记得自己刚刚扮演过的是“联邦556部队的上尉夏群”，记得但沉，记得祁光。可现在，他脑子里，对这些事的记忆如同刚才的缓冲液一般慢慢褪去，还隐约记得的部分甚至已经开始模糊了……

　　“你不是说不会对人体有害吗？”夏群突然睁大眼睛看向冯开润，“为什么我现在记不清场景里发生过什么了？”

　　“嗯？”冯开润一愣，像是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你稍等一下。”

　　冯开润也是第一次参与“圆梦计划”，业余不太熟练。而且参与“圆梦计划”的同事大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连点岗前培训都没有。

　　他立刻在光屏上搜索《圆梦计划简章》，很快从里面得到了答案。

　　“因为场景的记忆是另外植入的，机构担心会对你现实生活造成影响，所以在退出场景后，这段记忆会被清除。”

　　“有些意志力不强的人很容易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甚至会陷入虚幻中无法自拔。为了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圆梦登陆舱特意将场景与执行者的原生记忆分隔开，以保障执行者精神世界的安全。”

　　“哦。”不知怎么，听到他的解释，夏群没有如释重负，反倒怅然若失起来。

　　在冯开润看来，他可能只是躺在圆梦登陆舱里五天，可他的记忆却有满满的一个月。

　　不过现在，记忆也没了。

　　谈话间，夏群只记得自己刚完成了一项任务，却再也想不起任务的内容。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冯开润没等夏群回答就在光屏上比划着，“哦，那个人性特征缺失……接下来是客户评分。”

　　冯开润把投影在光屏上的立体评分表转给夏群，“评分是决定你这次任务绩效奖金的关键。”

　　“嗯……”冯开润拉了一个鼻音，“你这次得到的评分并不高，只有五分。”

　　任务完成后，客户需要填写一系列的问卷。而冯开润展示的这份评分是经过天网测算后的总评分。

　　夏群不了解这个分数是低是高，没有贸然开口。

　　冯开润等了等，见夏群无甚反应，不得不自行往下接道：“满分十分，你只拿了一半。”

　　“哦，所以？”

　　“奖金只能领取百分之五十。”

　　夏群点点头，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

　　“不过还是恭喜你，达到百分之五十就可以提前结束实习期，成为我们圆梦机构的正式员工了。”冯开润跟夏群握了手，“那么你今天可以先回去收拾行李搬到机构提供的员工宿舍了。这次任务完成可以休息两天，祝你生活愉快。”

　　夏群懵懂地点了一下头，看着冯开润站起来，便跟着他起身出了医疗室的门。

　　冯开润将夏群带到了员工宿舍，并且让夏群用光脑与宿舍门锁对接绑定。

　　“第二次任务开始时间是在后天早上八点，希望你能提前十分钟到机构里来。到时候先让你服用一下抵抗药剂和能量液，任务完成的时候从登陆舱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但沉啊，很多小天使都在问什么第一个世界那么虐。作为剧情设定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但沉：准确来说是我第一次操作，业务不熟把自己虐死了（捂脸），我慢慢改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