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睿一遍遍地说：“没事，这没事的，不会被感染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高逸还是在安慰自己。

　　秦立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他皱着眉头按着高逸的脚腕，试图把伤口里被感染的血挤出去。

　　“妹妹。”

　　高逸突然喊了妹妹一声，妹妹没说话，但他知道妹妹能听见。

　　“把他们三个留在车里，把我留在车外面的位置，然后你就解除鬼打墙吧。”

　　杜嘉年：“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杜嘉年不知道。但是这个不行完全是条件反射，真要让杜嘉年说出个什么一二三，他也说不出口。他就是觉得意外，他觉得高逸可以和他走到副本的最后，可才刚到这里，他怎么就被咬了呢？

　　高逸笑了一下：“杜哥，别闹。你出去后要是有空就帮我看看我妹妹，跟她说……”

　　杜嘉年：“我不说，你自己说。”

　　高逸没理杜嘉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跟她说游戏我没法帮她通关了，让她努力练习，争取自己通关。”

　　他还想说点什么，可鬼打墙时间已经到了。

　　在副本里，连告别都显得猝不及防。

　　他们回到动物园后，和高逸已经隔着车门遥遥相望了。

　　高逸的眼里已经开始有了变化，有丝丝缕缕的白烟从眼角朝中间蔓延。高逸说了声再见，转身跑了。

　　他有点害怕自己失去神智被他们看到，也怕伤害他们。

　　杜嘉年一直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双眼通红，愤怒和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他连宣泄口都找不到一个。

　　怪林默关门太早吗？林默再不关门，僵尸会冲进车里啃噬他人。

　　怪秦立太晚触发道具吗？秦立一直被僵尸缠着，能分神按下道具已是难得。

　　算来算去，能怪的只有自己没有及时把高逸拉上来。

　　他盯着自己的手发呆，那上面还残存着高逸手指的触感。温热带着点汗。

　　车子已经被林默启动了，道路不平加上一直有僵尸扑上来。

　　杜嘉年的手被车子颠簸的一直在颤抖，他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浑身都抖了起来。

　　倒是开车的林默突然怪异的问了一句：“你们之前的副本系统有突然提高难度吗？”

　　车上所剩的玩家实在不多，杜嘉年不是能说话的样子，宋睿刚经历过一个副本，能说话的只剩下了秦立。

　　秦立：“除了游戏玩家氪金，没有。”

　　林默不说话了，这和他了解到的情况一样。

　　刚刚失去了两个队友，车上没人有心情说话，整辆车除了车身自带的噪音和外面的风声，静的如同一辆灵车。

　　而弹幕却因为刚刚高逸被咬，开始疯狂刷屏。

　　“我怎么感觉高逸那会儿已经进道具了啊？”

　　“僵尸按理说不该咬到高逸啊？”

　　“呜呜呜呜我的小可爱高逸就这么下线了。”

　　“楼上别急，一会儿没准你还能在弹幕看见他。”

　　“弹幕里有些人积点口德吧。”

　　因为讨论的人数过多，有人甚至把他被咬的片段截下来逐帧播放。

　　而那个片段也因为点击量过多，迅速冲上了热门。

　　如果杜嘉年可以看到那个视频，他会发现，高逸被拉进妹妹的鬼打墙中时，僵尸并没有碰到高逸的脚踝。上传者特意把高逸脚踝的位置放大，还进行了慢放。那上面清楚显示着：高逸脚踝消失的时候，僵尸的牙齿才落在高逸先前的位置。

　　总而言之，高逸被咬属于系统道具的判定失误。

　　游戏沉默，弹幕狂欢。

　　而轮回位面的主神看着那些黑色物质源源不断的产生，发酵，膨胀。

　　那些东西将他包裹起来，翻涌不息。

　　而主神没有一丁点回滚游戏进程，修正判定的意思。

　　他看着画面心满意足，这个副本结束他所收集的负面情绪可以让他冲破轮回位面，登上任何一个他想去的地方，坐上任何他想坐的位置。

　　至于高逸，和他有什么关系？

　　-

　　灵魂被剥离是个相当痛苦的过程，高逸跑到一处无人的角落里，把自己关了起来。明明没受到任何伤害，可他浑身的关节都像是被碾碎一般痛苦。

　　先是脚，再来是小腿、膝盖、大腿，然后是上半身，最后是头颅。

　　高逸看着自己的肉·体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忍住浑身的疼痛试图抓住自己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他的灵魂虽然痛苦却轻盈，像浮在风中的柳絮，漂泊不定。

　　他每抽离自己一点，就能看见自己眼中的白雾浓重一层。等到彻底和自己的身体分开后，高逸看见自己肉·体眼中的白雾彻底遮盖住瞳孔，像经久不化的雪。

　　然后高逸看见自己躺在地上浑身抽搐。所有的关节都在咔嚓直响，整张脸上青筋绷紧，眼球暴凸。紧接着他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一间拥有无数屏幕的房间中。

　　所有的屏幕上都在播放着画面，高逸随便凑近其中一个屏幕看了看，发现是一群他不认识的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左上角似乎写了点什么东西，屏幕太小他看不清楚。高逸轻轻点了一下屏幕，把画面放大，看清了左上角的字样。

　　副本：末日求生

　　现存玩家数量：8

　　下面还有选项，可以用来切换这八个玩家的画面视角。

　　高逸迅速变回之前的小画面，找起了杜嘉年所在的副本。

　　这里的屏幕排序按照副本的开头首字母，僵尸的话……应该是J。

　　高逸找到了J开头的副本，很快就发现了杜嘉年他们。

　　弹幕还在惋惜和探讨高逸的死亡。

　　高逸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都说人死事了，像高逸这种死后还能看见别人讨论自己的画面也是不多见。

　　他从没见过杜嘉年这个样子。打第一个副本认识他以来，他就是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怕副本线索过少，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也没有如现在这般面如死灰的样子。

　　在他旁边的秦立脸色也不太好。

　　高逸切了下所有玩家的全景。发现气氛压抑的很，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低气压的氛围是非常赶客的，高逸可以看见收看他们人数的实时数量。

　　人数是三位数三位数往下减少的。

　　而车辆马上就要到老虎参观区了，车辆周围的僵尸数量就没少过。以这种状态下车，跟僵尸同归于尽都算他们武力值爆棚。

　　高逸坐在屏幕前贴近屏幕试图和他们说话，想告诉杜嘉年他们自己其实没死，还可以看你们完成副本。但是房间里除了屏幕里画面的声音，自己大喊大叫的声音似乎被这间房间吸收了，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说话。

　　他站起来跑到屏幕的边缘处，那里有一扇小门。

　　如果拉开那里，没准可以出去，找到杜嘉年他们。

　　可这房间实在是大，光是从房间中间的位置跑到门那里，高逸都花了起码三分钟的时候。

　　可等他豁然拉开大门的时候，他才发觉，门后面，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

　　而坐在地上的人正在用手指在地上敲敲打打着什么东西。

　　高逸走过去，在那人旁边蹲下了。

　　“你在干嘛？”

　　那人手指纷飞：“发弹幕啊。”

　　等到他按下回车键后，他才抬起头看了看高逸和他身后那扇打开的房门心下了然。

　　“你新来的吧？你那房间的玩家前段时间进副本了。”

　　高逸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屏幕。

　　“怎么发弹幕？”

　　兴许是太久没有人和他说话，那人的表达欲显得格外的旺盛。他详细且热情的给高逸解释了如何发送弹幕，甚至还说了弹幕怎样可以获得更多点赞的心得。

　　高逸一一听着，全都记下了。

　　他道过谢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画面中杜嘉年依然是一副颓丧的样子，这使得这队伍失去了主心骨和战斗力。一群人坐在车里，不知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孕妇抱着自己的肚子正在对着窗外哭，窗外是他刚刚变为僵尸，浑身血污的老公。

　　老夫老妻在互相分食一个苹果，竭力让自己忽视外面的嘶吼声和钢铁弯折的声音。

　　女孩爸爸低头摸着照片沉默不语，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合影。

　　林默在开车，余俊上下抚摸着手中的钢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秦立蹲在杜嘉年面前，几次想开口安慰他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后腰处衣服掀了上去，上面的杜字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