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 纪思杨踏进了某小区的单元楼。

　　这是自他上大学后, 第一次来【母亲家】中过年。

　　爬上了第四层楼，纪思杨犹豫了一下后, 方才抬起右手敲了敲眼前贴着新春联的大铁门。

　　很快的，一阵踢踢踏踏地脚步声传来, 再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大红色手工毛衣，灰色背带棉裤，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小姑娘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似是不识得一样，有点怯怯地歪了歪脑袋。

　　“你是悠悠吧？”纪思杨对着小姑娘微笑了一下, 嘴上挺和气地问道。

　　“我是悠悠。”小姑娘十分腼腆地点了点头，然后有点好奇地问道：“大哥哥是……”

　　“悠悠, 谁来了？”还不等小姑娘的话问完，一道男子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然后没几秒钟的时间, 穿着毛衣毛裤的江高杰就出现了纪思杨的面前。男人早就已经步入中年了, 因为生活的操劳他的面容比过去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耳边也生出丛丛白发，便是连脊梁, 看上去都比过去弯了不少 。江高杰从里屋一出来就看见了纪思杨, 他的脸上一下子就露出惊喜的表情，忙不迭地走过来, 热情地招呼道：“杨杨来了，可是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我和你妈心里都惦记的不行呢！”

　　“叔叔。”纪思杨也露出礼貌的笑脸。

　　“好好好。”江高杰笑眯了眼睛：“悠悠这是你哥哥，快叫人！”

　　江悠悠的性格随了她母亲，是个十分乖巧的，听见爸爸让自己喊人，立马就照做了。纪思杨被热情的迎到屋子里面去，江高杰瞧他手上拎着好多东西，嘴上忍不住地说了几句回自己家来买这些东西干什么之类之类的话。

　　“这是哥哥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喜欢。”纪思杨送给江悠悠的是一个包装及其精美的洋娃娃，翡翠绿的眼珠子，长如羽鸦的睫毛，红红的小嘴，高度仿真的洋娃娃，与其说是玩具倒更像是一件工艺品。江悠悠几乎是在瞬间就被这洋娃娃给迷住了，不过这孩子的家教不错，即使眼睛已经睁的老大，却仍是询问样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瞟了一眼，那包装盒上各种不认识的外文符号，江高杰对着女儿点点头：“哥哥给你买的，拿着吧！”

　　江悠悠闻言小嘴儿立刻翘了起来，甜甜蜜蜜地说道：“谢谢哥哥。”

　　这个哥哥不单长得好看，而且还送自己这么可爱的洋娃娃，这真是一个好哥哥啊，江悠悠十分单纯地想道：起码比那个总欺负自己的江兴昌要好。

　　“你妈妈去市场买粉皮了，一会儿就回来。”招呼着纪思杨坐下来，江高杰开始唠起磕来。

　　对于这个继子，江高杰心里其实是挺喜欢的，这孩子打小虽话不多，但人却特别懂事，从来都不带让大人操心的，最关键的是人家学习还特别好，大学念的是首都名校，这样的孩子哪个家长能够不喜欢不自豪啊！“你弟弟要是能有你一半出息就好了。”江高杰没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江兴昌身体的原因，还有小时后的那段被扔的经历，导致了不光是江高杰，就是在整个老江家家，人们都十分宠爱这孩子，而大约也是因为太过娇惯的原因，这孩子的脾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越来越难伺候，而且也不愿意好好学习，这才念到初二，就整天嚷嚷着要辍学。

　　“你说这么小的孩子，不念书，他能干啥去？”江高杰摇摇头。

　　纪思杨便安慰道：“大部分孩子进入青春期后都有一个叛逆的过程，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两个人坐着这边说话，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后，纪雅提着菜篮子走了进来。

　　一进门看见坐在里面的纪思杨，纪雅明显的激动起来，眼圈几乎是在瞬间就红了，手上的菜篮子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她跌跌撞撞地冲着儿子扑过来。两三年没见着人了，她这个当妈的能不想嘛，纪思杨被紧紧地抱着，感受着纪雅的激动，一时间之间心理泛起了层层波澜，手抬起了几下，终是放在了纪雅的后背上。

　　“妈！”他叫了一声。

　　对于纪思杨的到来，纪雅显然万分的高兴，这一点，从她在菜板上剁肉，嘴上还挂着笑上就能看的出来了。

　　整整一个白日的时间就这样悄然走过了，傍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家里又开始陆续来人，都是江高杰的弟弟妹妹们，但凡是没成家的基本上都来了。江家的人对纪思杨还算客气，见了面都会夸赞几句，然后再问问纪思杨一些学业上的事情，后者也都客客气气地答了。

　　因为人多，七十多平的房子很快就变得有些狭窄起来。

　　有人抽烟，有人吃糖，有人嗑瓜子，可就是没有一个人伸出手去帮纪雅一把。

　　“蒜我来剥吧！”纪思杨默默地走了过去。

　　忙忙乎乎地两个小时，中间的时候，纪思杨去了趟卫生间。

　　把手放在水龙头下，他正洗着时，隔壁就传出来两道声音。

　　没办法，洗手间的旁边就是卧室。这个时候的楼房建筑也没有什么隔音的概念，所以一丁点的声音都能在隔壁听的一清二楚。

　　“怎么要这么多的钱？”纪思杨听出来了，这是江高杰的。

　　“哥，现在S市的房价是疯了似的再往上涨。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涨的快，现在不买，越往后越难买。”很快地，另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哥，你也知道。我在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本地的女朋友，现在人家已经提出了，要是今年之内不能买房子结婚，就要跟我分手。哥！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我不能没有她啊！”说话这个人是谁，纪思杨心理也有数儿了，这人是江高杰的一个弟弟，就是学习不错，上了大学的那个，江高杰每次提到这个为他们老江家光宗耀祖的弟弟，脸上都会闪现出自豪的神情。

　　“可你说的这个数目也太多了些。”江高杰的声音明显有些为难。

　　近两年随着时代的发展，行业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江高杰汽修生意免不了也是大受影响。

　　“哥！你就帮帮我，当我求你了。都说长兄如父，咱爹咱妈走的早，我就你这么一个大哥，你不帮我还有谁会帮我？”

　　“这————”

　　纪思杨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英俊的脸上却露出十分不以为然的表情。明明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就都靠兄长供给，参加工作有了能力后，不思着怎么回报人家，反而还打着亲情的名号，越加得寸进尺，这样的人即无能又无耻，就算念再多的书也成不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是走出来的纪思杨看着虽然忙成一团，但眼角处却有着喜悦与满足纹路的母亲，嘴巴抿了抿，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半个小时后，江高杰兄弟两个从卧室中走了出来，江高杰的弟弟脸上隐约地透着股喜色，而江高杰的眉头却是微微皱着的。

　　再放完了一挂一千响的鞭炮后，这顿年夜饭，便算是开始了。

　　大家团团坐在桌子旁边，而桌子上则排满了菜碟。

　　“妈，你也别忙了，快坐下吧！”纪思杨说道。

　　纪雅先是对他笑着点点头，而后又走到江高杰的身边，对着他摆了几个手势。

　　纪思杨看出来，纪雅是让江高杰给谁去个电话。

　　江高杰板着脸看起来不太愿意 ，的样子，纪雅使劲儿地推了推他，这才颇为不情愿的站起了身。

　　两三分之后，他黑着一张脸回来了。

　　“不用管那小兔崽子了，咱们先吃。”这个小兔崽子指的当然就是江兴昌了。

　　“这大春节的。他一个孩子不好好再家过年，跑哪去了？”江高杰的一个妹妹忍不住担忧地说道。

　　江高杰犹豫了下，然后才说道：“他在胡玲那呢。”

　　胡玲在监狱里蹲了两年，放出来后也不怎么消停，听说现在又干起了什么传销，整天神神叨叨地见人就往死里推荐东西。不过这么多年了，她也没再婚，就这么一个人晃荡着。“胡玲就那么不着调，咱强强还愿意管她，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孩子。”江高杰那个在S市工作的弟弟笑呵呵地说道：“像他爹，孝顺！以后啊指定错不了！！！”大家一听这话都特别给面子的哈哈一笑。只有纪思杨没有笑，他看着自己那脸色瞬间有点黯然的母亲，心里涌起了百般滋味。

　　不顾江高杰的一再挽留，纪思杨在吃完年夜饭后，还是离开了。

　　纪雅一直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

　　“别送了。天气冷，您回吧！”

　　纪雅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纪思阳轻轻地抱了抱她。

　　“妈。我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纪雅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看着盛着她儿子的出租车越开越远，纪雅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