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臻一直在派出所大厅的椅子上坐着。

　　没想到安河一个小镇子案子还不少，警察们出出进进的，一会儿一趟地带回来几个人。

　　有人吵嚷有人哭泣有人骂娘，人生百态在这里尽数体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一开始接待她的女警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走过来碰了下她的肩膀：“你还好吗？”

　　焦臻有些怔愣，抬头看了她一眼慢半拍地问：“怎么了？”

　　女警官有些担忧：“我看你在这里坐了好久，你朋友也走了，要不要喊你家人过来接你回家。”

　　焦臻这才看向身旁的空位，深蓝色的座椅上空荡荡，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

　　她冲女警官僵硬地摇了摇头，缓缓道：“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今天麻烦您了。”

　　女警官冲她温柔一笑：“您说的什么话，案件有新的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您的，请保持手机通畅。”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她打开微信看见他们家的三人小群里赵悦心的@：晚上回不回来吃？

　　焦臻感觉手臂很沉，往上提了一下打字：不了，我要是回去吃提前说。

　　这边刚回完消息，那边方塘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焦臻没什么犹豫地点了挂断。

　　然后对方又打。

　　焦臻索性把网关了。

　　手机振动一声，弹出一条短信：你干嘛挂我电话，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

　　紧接着又来一条：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方塘是个急性子，还不等焦臻回复又打了一通电话。

　　焦臻这回接了，对面跟炮仗一样说：“哎哟姑奶奶您终于接电话了，不是今儿什么情况啊，那变态居然还敢去骚扰你？要不是所里的熟人告诉梁如许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呢，我……”

　　“方塘。”

　　焦臻的声音很低，但却让方塘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焦臻深呼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你是不是都知道。”

　　“知……知道什么？”没由来地，方塘有些心慌。

　　“肖遥是三聚创始人，你是公司的第一批达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是，我是知道，我没有想一直瞒着你，就是……”

　　焦臻打断她的话：“那肖遥家里的情况你也一清二楚，特别是高三那年他家发生的事情。”

　　方塘沉默了。

　　纵然焦臻下午想了很久，知道他们两家之前一直有生意上的来往，方塘对于肖遥家的一切大概是很清楚的，但听到这种无声的回答时依然觉得很难接受。

　　凭什么，凭什么就只瞒她一个。

　　她声音带着不为人察觉的颤抖：“好，那你告诉我，他家欠着十条人命，肖遥之所以能创办三聚是因为他拿了那些人一部分的抚恤金是不是真的？”

　　方塘激动起来：“你说什么？谁告诉你这些的？”

　　焦臻再也压抑不住，她缓缓蹲在路边，然后抱住自己痛哭起来：“你告诉我，是假的对不对，那些人命和钱都跟肖遥没关系对不对！”

　　“你在原地别动，我马上来找你！”

　　焦臻无力地放下手，耳边再次响起贺风的声音。

　　“六年前，我爸是隶属于雄飞地产的一名工程师，我还记得那天是3月2日，早上上班的时候他跟我说晚上要带我去吃烤鸭。他工作忙，很少带我出去吃饭。我等了整整一天，想着到底点哪个套餐好。可谁知道还没等到晚上，就等来他出了事故的消息。

　　“工地的高空木板支撑断裂，发生坍塌，当时浇筑混凝土以及监看木板支柱的十名工人受重伤，不治而亡。后来我爸去救人时又发生了二次坍塌，他在ICU躺了几天也走了。

　　“而当时的事故第一责任人，项目经理就是肖遥他爸肖飞。本来肖飞该负全责的，但他在来的路上遭遇车祸，意外身亡。调查组虽然来了，也象征性地惩罚了施工员和监理，开发商赔了我们一些钱，但因为肖飞的去世，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后来，我们和其他十位工人的家属准备继续联合上诉，肖遥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隐瞒身份找到我。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单纯地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他居然转头就把这件事捅给了调查组。调查组本来就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再次联合开发商他们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我后来才知道肖遥就是肖飞的儿子，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维护他爸的声誉！声誉，他肖飞都死了有什么声誉可言，如果不是他没有管理好，那些工人就不会死，我爸也不会死！从那以后那些死者的家属都骂我是叛徒！他们不断地骚扰我们，后来我没有办法早早辍学进入社会。”

　　焦臻艰难地消化着贺风所说的一切。

　　眼前的男人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字里行间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痛苦与悔恨。

　　这是一段焦臻从来没有设想过的过去。

　　可怕、压抑又悲惨，简单的描述背后是十一个家庭的破裂，怎么会是这么严重的事故？

　　焦臻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曾经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我也感觉很难受。虽然我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可是，可是既然当初已经成立了调查组，事情应该已经调查清楚了吧？如果是项目经理负全责，那么他已经失去了生命，也惩罚了对应的负责人，你们也得到了赔偿……”

　　贺风猛然扭头，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愤怒：“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听你为肖遥他们辩解的，肖遥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帮他说话，我亲眼看见他拿了一部分我们的抚恤金！”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焦臻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看错了，肖遥怎么……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你真以为一个没有资源没有钱的大学生能在短短几年内创办一家传媒公司？如果姐姐不信我，”贺风站直身体，表情缓和几分，露出一个稍显嘲讽的笑，“那你就去问问你的好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