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连绵不绝的雨。

　　雨丝淋过窗格，渲染出重重雾影，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花叶，也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红茶热气氤氲，薄雾蒸腾。身穿荷叶边长裙的少女，坐在茶桌前，隔着恍惚的雾影，注视着坐在她对面的人。

　　金发公爵含笑注视着她，他身穿翼领衬衫和丝绸马甲，双手交叠置于桌面，袖箍束出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

　　被塔索这么盯着，伊莎琳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好像看着她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在那双迷雾般的灰瞳深处，潜藏着的怪物。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下雨天。”

　　伊莎琳找起话题，“总觉得空气又湿又冷，出门也不方便。”

　　塔索低低地笑了一声，似乎识破了她的不安。他抬起手，抚上了她洁白柔软的掌背。

　　伊莎琳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她在潜意识中有点怕这个诡异神秘的邪神，但是……又不排斥他，反而承认他身上有吸引人的地方，真是矛盾。

　　塔索将眸光移向窗外，雨便停了。阳光穿透云雾，洒进他幽冷的灰眸深处。

　　阳光也落在了伊莎琳的脸颊上，她露出了稍显愕然的表情。

　　“你不是说，你的分/身没什么神力吗？”

　　塔索垂下长睫，淡金色的睫羽在眼瞳深处投下细碎的光影。

　　“我已经和本体融合了。”

　　伊莎琳微怔了一下，难怪……眼前的塔索给她一种更可怕，以至于心惊肉跳的感觉，直视着他的双眼，仿佛在注视深渊。

　　“你在害怕。”塔索嗓音低柔，修长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背，“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伊莎琳咬了下唇瓣，迎着飘散的茶雾向他看去。

　　“……我才不相信你的话。”

　　隔着雾气，少女清澈碧绿的双眼仿佛萦着水光，湿漉漉的眼神就这么带着谴责看向他。塔索立刻就抵挡不住了，他原本还有理智，但融合了那扭曲混沌的神明之躯以后，便再也藏不住对她的觊觎了。

　　那些疯狂堕落的触手只会依据本能行事，食欲，或者……别的什么欲望。

　　塔索快速收回手，起身便要离开，却忽然一个踉跄。他连忙用手撑住桌面，绝美的容颜有些苍白，柔顺的长发微微凌乱地散在胸前，银色的玫瑰领针倒映出一抹冰冷的光。

　　“塔索，你……”

　　伊莎琳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塔索的身后蔓延出了数不清的触手，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力极大，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一时间竟然无法思考更多。

　　“不会伤害……你……”塔索的脖颈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它们只是想……和你亲近。”

　　一根触手伸了过来，却没有像伊莎琳想象的那样，缠住她，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祂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的脸颊，仿佛情人之间温柔的抚摸。

　　不同于塔索带着冷意的肌肤，触手是有温度的，而且温度正合适，伊莎琳居然没有感到排斥。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可怖，挨着祂却出乎意料的舒服。细密的吸盘吻着她的侧脸，又吻向了别的地方，伊莎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喟叹。

　　塔索朝她走了过来。身穿正装的贵族手按肩膀，朝她优雅地鞠了一躬。

　　“陛下，如果您觉得…愉快，请不要把我推开。”

　　更多的触手涌来。

　　第51章 请接受我的爱

　　冰冷的岩洞深处，幽蓝湖水暗涌。几位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的青年围绕在沉睡的女王身边，神色都有些紧绷。

　　“没有别的办法了。”伊诺维安上前一步，湖水的幽光照亮了祂的侧脸，淡紫色的眼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我知道你的打算。”塔索抬眸注视着光明神，“必须提醒你一句，这么做的话，你会消失——虽然我乐见于此。”

　　伊诺维安：“……”

　　“如果不是我只有‘毁灭’，没有‘治愈’的力量，这差事还轮不到你来。”塔索低低地哼笑一声。

　　只要是人为降下的诅咒，就一定有“驱散”、“治愈”的办法。

　　而论这两点，没有什么比光明神格更有效。

　　在场的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但取出神格，就象征着“死亡”。即便知道自己也能为她做出牺牲，但看到光明神一步步朝女王走去的时候，众人还是不由略感唏嘘。

　　伊诺维安收拢羽翼，走到了伊莎琳的身边。

　　祂美丽的脸上仿佛自带圣光，有一种殉道者般的圣洁。

　　修长如玉的手指，被光明神嵌入了自己的胸腔之中。

　　神格被祂生生从自己的身体里挖了出来！

　　灿金色的神格被神明捧在掌心，恍如无机质的宝石，耀眼的圣光骤然亮起，照亮了岩洞里的黑暗，明亮到让人无法直视。

　　伊诺维安将神格放在女王的胸口。

　　然后。

　　祂将手撑在她身下的冰块上，颀长身躯微弓，吻上了她的唇。

　　银发与金发缠绕在一起，纠缠不休。

　　这一吻缓慢、深沉而漫长。

　　吻到情动，祂张开绵软纯白的羽翼，漂浮在了虚空中，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迷乱地深吻。

　　在女王睁开清澈碧绿的双眼之前，神明的身影化为虚幻的光点消散。

　　她只能看到有细碎光尘漂浮于上方的虚空，旋即消失不见。

　　“伊诺维安呢？”

　　伊莎琳的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扶着冰床，想要坐起来，四肢却有些脱力，向一旁倒去。

　　兰斯洛特连忙扶住了她。

　　即便是倚在兰斯洛特的怀里，少女的眼眸还是茫然地看向四周，徒劳地搜寻着伊诺维安的身影。

　　拉结尔不想让她担心，“祂有别的事务要处理，先离开了。”

　　伊莎琳注视着拉结尔红宝石般清冷的眼睛，从这双眼睛里，她看不到心绪的起伏，“是真的吗？”被一种莫名的悲恸所支配，少女的眼角微微泛红，滚烫的泪滴不知何时盈满眼眶，贴着脸颊坠落，砸在冰面上冻结成霜。

　　“这是怎么回事？”她捂着莫名疼痛的心口，茫然地看向四周，“是伊诺维安把我吻醒的吗？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她跌跌撞撞地从兰斯洛特的怀里挣脱，扯住了拉结尔的衣角。

　　“拉结尔……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堕天使脱下身上的长袍，裹在她的肩头，将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拉结尔的薄唇轻颤了一下，“过一段时间，祂就会回来找你，好不好？或者我也可以变成祂的模样……”

　　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伊莎琳低下头，用魔力的视角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在她心口的位置，一金一黑两个光团正在碰撞不休，想要吞噬着彼此。但正是因为光明与秩序的神格，拖住了黑暗与死亡的神格，消耗了祂的力量，诅咒才因此而彻底解除。

　　“黑暗神欺骗了我……”伊莎琳倚在拉结尔的怀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我还是醒了。”

　　她猛然抬起眼，看向了拉结尔，“是你用自己的神格救了我。”

　　‘是伊诺维安。’拉结尔本想这么说，但到了现在，就连他也分不清，和伊诺维安之间的区别了。

　　他原本极力否认着自己和光明神是一体，但如今，这种想法却又在一瞬间被推翻。作为祂仅剩的部分，陪伴着她，满足她的愿望，这样才不会让她伤心吧，而这也是祂的愿望。

　　拉结尔垂下幽黑的羽翼，将伊莎琳紧紧环绕在他的怀里。

　　他们拥抱了很久很久。

　　塔索嫌弃地看着这一幕，却还是为了安慰她而开口说道：“伊诺维安并没有彻底消失。”

　　伊莎琳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塔索。

　　塔索耸了耸肩，将眼神移开，似乎不太想和她对视。但他还是如实说道：“拉结尔和伊诺维安的灵魂是完全相同的，之所以性格会有差异，是生存环境所塑造出的不同。而这也意味着，伊诺维安沉眠在拉结尔的脑海中。或许，你可以用爱将祂唤醒吧。”

　　伊莎琳抬起手按向胸口，“我想把神格还给祂。”

　　“说什么傻话，”拉结尔清冷修长的手指，拉住了她的手腕，天使的声音温柔如情人的呓语，“你想再沉睡过去吗？”

　　站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塞维尔，哀伤地垂下眼。

　　“如果挖出神格，你会死。我们都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所以你只能接受成为神明的命运。”塔索的声音刚才还有些沉闷，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又多了几分轻松和愉悦。

　　伊莎琳：“……”

　　这个神她一点都不想当。

　　她朝拉结尔投以求救的眼神。

　　“不想当就不当。”拉结尔从善如流地抱住她，轻吻着她的眼角，“不管到哪里，我都追随着你。”

　　伊莎琳的脸颊微微泛红，抱住了拉结尔的脖颈，在他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

　　她真的很想伊诺维安……

　　但拉结尔，也很好。

　　他们都很好。

　　她喜欢祂的所有地方，每一部分。

　　伊莎琳很少流泪，但今天，却放任自己在拉结尔的怀里哭得眼角通红。

　　“陪在我身边，”她抬起湿漉漉的碧眸，长睫上沾染着神圣无瑕的泪滴，“如果我…成为神明，你是我永恒的天使。”

　　“好。”灵魂深处，伊诺维安和拉结尔一同回答。

　　“我的神明，请接受我的虔诚，我的守护，以及——”

　　“我的爱。”

　　‎❈ 作者有话说：

　　男主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