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卿的怒气一下子冲了上来, 以他的脾气，是不会直接推门而入，怒而阻止的。

　　他一向谨慎, 这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钰那句“你可以随性点, 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闯祸了也没关系, 我什么事都能给你解决”还是因为已经适应了这个新环境, 他忽然大胆莽撞了起来。

　　但他在推开门之前还是先敲了敲, 给足了里面的人面子。

　　黄黎不要脸没关系，张青颖才十三四岁,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和黄黎搅在一起，被人当场撞到这样的场景，以后恐怕很难再抬得起头来了。

　　周润卿推门进去的时候，黄黎已经和张青颖拉开了距离, 脸上的神色很正常, 好像几秒钟前那个言语猥琐的人根本与他毫无关系。

　　“周润卿？”黄黎一改先前对他的冷漠态度，脸上甚至还带着在外人看来十分可亲的笑容，“你来得正好, 昨天刚给你接了个本子，你拿去看看, 开机时间还没定，正好你现在的剧组停工了，徐婧这遭弄的, 这片子肯定废了，你好好琢磨琢磨, 这次肯定不需要试镜。”

　　那态度, 就好似他真是一个与自己的艺人相处融洽, 并处处为之考虑的好经纪人。

　　黄黎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周润卿忽然瞥到张青颖因为他的话骤然攥紧了的拳头。

　　周润卿脑子里有一条模糊的线，似乎很快就要连起来了，但又缺少点什么。

　　他只好胡乱抓住一个线头，“黄黎，你怎么能肯定我现在这电影废了？”

　　黄黎脸色骤然一变，复又笑开，像个耐心十足的前辈，“润卿，你入行时间短，对这一行还不是很了解，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徐婧都没给出回应，多半网上说的就是事实了，有了污点的片子，想重新选角很困难。”

　　一是没有几个人愿意接这剥了一半的烫手山芋，二则是，第一个选角有了污点，第二个如果再出问题，观众和网友们都不会买账，因此选角就需要无比谨慎，最好是一点负面消息都没有的女演员。

　　而要找到一个身处这个圈子能一直作为一朵小白花，一点负面消息都没有的演员，无论男女，难度都如同徒手登天，因为即便是本身人品端正的人，也会有别有用心之人硬泼脏水。

　　这个结论建立在徐婧的确是个污点艺人之上。

　　“你觉得这片子有什么污点？”周润卿语气控制不住地生硬起来，有点把怒气发在黄黎身上的嫌疑。

　　他听不得别人这么说徐婧。

　　且先不论她身上的病是怎么染上的，本就已经毫无生气，却还要被人诋毁。

　　是个正常人都难以蓄起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从周润卿和黄黎的角度都看不到，张青颖看黄黎的眼神已怨恨至极。

　　黄黎的脸色僵了僵，好一会儿才堪堪维持住笑意，他伸手拍了拍周润卿的肩膀，“润卿，你今天怎么老在纠结这个，好了，我不跟你争论，青颖也是，没什么事就去忙吧。”

　　两人便出了办公室。

　　张青颖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走，被周润卿直接叫住。

　　“青颖，有时间聊一聊吗？”

　　“没有！”张青颖似乎对谁都充满敌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像一个为了自己的城堡孤军奋战的小战士。

　　“那就长话短说，顶楼花园怎么样？”周润卿说。

　　“我说我没有时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有时间的话就太好了，我们走吧。”周润卿完全不理会炮仗一样的张青颖，也没有被她满身的刺戳到，径直摁了电梯，门开后站在一边等她先进去。

　　“……”张青颖无了办法，气冲冲地进了电梯，她倒要看看周润卿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他们公司顶楼的花园是为闲暇艺人修建的，让他们没戏拍的时候有个地方去。

　　但这东西基本沦为鸡肋。

　　忙着拍戏的艺人没时间来，而闲着的艺人们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闲着，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丢人。

　　阳光洒在花丛上，白色材料编织的椅子看上去很舒适。

　　“你到底要说什么？有屁快放，周润卿，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很烦你吗？！”张青颖一脸厌烦地说。

　　“张青颖，你最好离黄黎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周润卿直奔主题，“他在带我们之前就有前科，网上虽然查不到，但一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原书中关于黄黎的前科也没有细写，带了走黑红路线的“周润卿”后，他一飞冲天，有多少黑历史都被压下去了。

　　但他对待圈里女演员的态度，即便在书里只有只言片语的描写，也能让人感受到极度的厌恶。

　　周润卿猜测，黄黎的黑历史，多半和圈里哪个女演员相关。

　　周润卿不想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育张青颖，因为那很招人厌烦。

　　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们最讨厌那样的说教。

　　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连十四岁都还没满的张青颖往火坑里跳。

　　这个岁数的小孩大多跳下去了，还不知道那是个火坑。

　　“你是女孩子，多少应该有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以后要尽量避免和他单独相处，听到没有？”

　　张青颖没理人，显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兴许还觉得周润卿是周润卿嫉妒她跟经纪人走得近，抢占了他的资源，周润卿这么想。

　　他不自觉声音就拔高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张青颖，黄黎对你另有企图，他看你的猥琐表情你看不见吗？！他和你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快要贴到你耳朵上了，你感受不到吗？他明显是想占你便宜啊，还是说，是我去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不过比我早出道几年就真的当自己是前辈了？！”张青颖年纪还小，她很难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她含着颤音朝周润卿吼了一嗓子。

　　猛然间把情绪发泄出来后，态度好像突然软了下来，她垂着头，语气里尽是不甘和挣扎，“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说我，你懂什么啊……”

　　她这模样看得周润卿愣了一下，张青颖这意思是……她原本就知道黄黎对自己存着不干净的心思！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周润卿简直难以置信，张青颖这么大点孩子居然清醒着往火坑里跳！

　　“你才十四，你知道黄黎今年多少岁了吗？你知道他身边有过多少个女人吗？甚至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他指不定连孩子都比你大了。”周润卿忍不住提高音量，“青颖，你清醒一点，你到底图他什么？！”

　　张青颖低着头，声音小却很倔强地说：“我不要你管……”

　　“行，那你告诉我，徐婧知道这件事吗？”周润卿不知道张青颖和徐婧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从那天张青颖在医院里竭力护着徐婧的样子来看，两人关系应该很好，说不定还有亲缘关系。

　　张青颖一下子慌了，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威胁道：“你不许告诉她！徐婧姐现在还生着病，你敢告诉她让她生气我跟你没完！”

　　“你知道她会生气，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周润卿望着已经急得红了眼睛的张青颖，脑子中忽而灵光一闪，“青颖，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青颖狠狠瞪他一眼，“周润卿，别自作聪明了，你连自己都管不好，还管起别人家的事来了。”

　　周润卿却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正确的思路。

　　张青颖是故意让黄黎靠近自己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是为了爱情什么的，周润卿是不信的，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要什么样年轻貌美的男孩子没有，非要去找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

　　黄黎作为公司的经纪人，手里有一定资源是肯定的，但如果只是为了资源，张青颖大可以去找比他地位更高的人，甚至去找一个导演，都比找一个经纪人来得靠谱。

　　周润卿想到刚刚在办公室黄黎提到徐婧时小丫头攥紧的拳头，他倏然瞪大了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

　　“青颖……”他顿了顿，问道：“徐婧是你什么人？她的病是不是和黄黎有关？”

　　张青颖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凶恶地看着他，“我说过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滚！”

　　她像一只被逼到了绝路的幼兽，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一个突破点，本身她自己在这条路上就不是很坚定，如今被周润卿又来否定一遍，她更是觉得绝望又挣扎。

　　可这没有任何办法，她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力量，只能靠自己。

　　“黄黎凑上来，你明明知道他装着什么心思却没有拒绝，不是为了圈子里的资源，也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徐婧，对吗？”周润卿问。

　　张青颖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嘴就泄露了情绪，只能用一双眼睛瞪着周润卿。

　　即便她没有回答，周润卿也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手机拿来。”他朝张青颖伸出一只手。

　　“干什么？”张青颖往后退了两步，她对周润卿仍有有防备。

　　徐婧姐说过，在这个圈子里，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不要相信。

　　但她知道，周润卿刚才那么凶地骂她，只是希望她能远离黄黎。

　　“拿来。”周润卿仍然伸着手，“我手机里也有徐婧的电话，你不把手机拿过来，我现在就打给她，跟她说你为了她，要把自己往黄黎床上送。”

　　张青颖“唰”一下子红了脸，她慢慢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周润卿手上，不自觉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了。

　　才十多岁的清白姑娘不想别人看自己时的眼神里带着污秽。

　　可她又无从解释，因为她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周润卿又把手机递回去让张青颖解了锁，在键盘上输入了自己的电话，打通后又挂断，才把手机还给她。

　　“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另外，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但你现在连十四岁都还没……”周润卿突然顿住，望向张青颖时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后怕，“张青颖，你！”

　　张青颖抿着嘴唇往后退，像一个做了错事被家长抓住的初中小孩儿。

　　周润卿胸口起伏着，好半响都没从自己验证了的猜想中缓过来。

　　“周润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徐婧姐……算了，反正我的事你别管了，而且你也管不了。”张青颖低落地垂着眼睫，呢喃着说：“谁都管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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