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食品包装袋，上面极显眼地印着出厂星球的名字，神情一点点晦暗下去。

　　月悬如镜，星辰摇光。

　　那些星际大航海时代初立下的壮丽誓言，终究湮没于时间的倾轧中；那些伟大的人们最终化作宇宙星尘，扬风一洒，无人再记起。

　　*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自打顾星野上任后，兰卡学院学生们眼中轻松自在的体育课瞬间晋升到了“地狱”级。

　　先是绕着郊区拉练了一个月，等顾将军捐赠的两台机甲运抵后，顾星野当着他们的面花了十天的时间拆卸又组装，边拆边讲每个关键零件的作用，如何简单维修，遇到战损应如何紧急制动等。

　　然而顾星野很快就发现，他低估了这群土著们的学习基础，他们连机甲舱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顾星野气急反笑：“很好，从今天起机架作战系开设两门新课程，《精神力分类与概论》、《初级机甲结构解析》，加上这节的机甲实战训练，都由我来授课。现在开始准备，五分钟后进行初课堂检测！”

　　他站在主控台上，场下立着的正是老头子运过来的初级人形机甲，约有三米高，全身由金属构成，具备简单的攻防能力。因为操作太傻瓜，顾星野手动修改了一下操作系统，结果这群学生给他表演了一个花式被甩，顾星野从面带微笑到唇角拉平只用了十分钟，等最后一名学生也因为记错按键被甩出后，他的脸色垮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抬手一枚粒子炮轰过去。

　　“操纵台总共206个按键，其中还包括各种各样的组合键，你只给了我们一节课的时间，怎么可能记得住？这不合理！”

　　褚练佘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愤愤不平地说。

　　上次昏迷在路上睡了一夜后，他因为感到羞耻安份了好一阵，今天估计是面子丢惨了，就想着联合学生闹上一把找回场子。

　　现在全校都在传顾星野是校长的私生子，空降下来镀金的，那身强大的精神力必定是各种好资源堆出来的，本人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

　　几个胆大的学生跟风站了出来，纷纷要求顾星野取消本次测验。

　　群情激愤，顾星野站在台上，看着这群学生自以为是的堕落嘴脸。他有一万种办法让他们立刻闭嘴，但这一瞬间统统被他推翻了。这群把无能当做常态、宁愿永远在下层苟且地活着也不愿意逼自己一把的人，真的值得他认真对待吗？

　　某个瞬间顾星野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他单手撑住栏杆，从高台一跃而下，正准备夺过机甲的主控权，就听见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顾老师，我同桌说他想试试。”

　　话音刚起，所有人的脑袋齐齐转向发声地。

　　白星的右手被钟霖拉着举起，脸和脖子红成了一片，他似乎不习惯大庭广众之下被注目，但掩在那份尴尬与羞赧下的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切，机甲实训课你们Omega凑什么热闹，学会了又怎样，还不是上不了战场。”见是白里，其中一个Alpha学生立即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和白里一起站在休息区的几个Omega纷纷攥紧了拳头，气愤又隐忍地看向那边。

　　大星际时代《帝国最高法》明文规定：因Omega体质特殊，不允许参与任何形式的前线战斗。因此八大星系中，没有一个学校的机甲实训课是为Omega而开的。

　　“你他娘放什么狗屁——”

　　“别过去！”白里拽住要冲过去揍人的钟霖，眼中的期待一点点落回去，他抬手揉了一下眼睛：“算了，他说得也有道理，学会了又怎样，Omega本来就上不了战场……”

　　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白里下意识转头，通红眼眶中倒映出人形机甲向他走来的身影。

　　机甲来到他面前，单膝跪地，面对他打开了舱门。

　　白里倒吸口冷气，视线越过机甲的肩膀看向站在主控台下的Alpha教官，心口仿佛被泼了一瓢沸腾的岩浆，烧得他全身战栗。

　　“O124号学生，白里，课堂初测时长为两分钟，现在开始。”顾星野撤回精神力，抱臂倚在墙壁上，闲淡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主控台上的秒表开始倒计时。

　　“快上去。”白里被钟霖推了一把，手忙脚乱地爬上去。

　　随着舱门关闭，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一屏，兰卡学院177双眼睛全部盯着这台机甲，抑或是透过机甲盯着里面的人。

　　这可能是星际大移民以来，第一个被允许坐上机甲操纵台的Omega！

　　尽管这台机甲只是最初级的训练机甲，但现下的场面纵观联盟八大星系都称得上闻所未闻。

　　所有人屏息凝神，那些猜忌的、不忿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目光统统聚焦在站立不动的机甲上，连在场的几个Omega都露出了羞耻的神色，唯有钟霖攥紧拳头盯着机甲，一遍一遍低声念着加油。

　　在各式复杂目光中，人形机甲的提示灯闪了闪，变成可操作的绿色，接着朝前迈出左脚……

　　白里在规定时间内一分不差地完成了初测要求的所有项目，脸色通红地从机甲上下来。

　　钟霖第一个飞奔过去接住他，看起来比他还要激动：“我就知道你可以，太棒了！”

　　场上目睹一切的学生顿时脸色各异，有几个Alpha羞愧得当场捂住脸蹲下来。

　　“不错。”顾星野走过来，赞许地拍了拍白里的肩膀。

　　白里难掩激动：“顾老师，我——”

　　顾星野抬手，止住他的话，并未多言，而是转身看向众人，语气骤然低沉。

　　“意外吗？兰卡学院的Alpha们，这就是你们自以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基因让你们分化成Alpha不是用来装盛你们荒唐可笑的优越感，真正的Alpha是所向披靡的刀，是坚不可摧的盾，是大星际时代下永不磨灭的意志。我们的存在仅为人类，万死不辞。”

　　一百多个学生被这一番话砸翻在原地，愣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生下来就活在一滩烂泥中，周遭的环境教会他们偷懒耍滑、甘于堕落，在这个仿佛被联盟遗忘了的星球上潦草无名地过一生，何曾有人跟他们说过这些？

　　演练场内再次寂静无声。

　　所有学生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支棱着脖颈，张嘴瞪眼，想要像往常那样胡搅一通，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顾星野碾灭烟头，自嘲一笑：“算了。要做烂人你们去做，老子不陪了。”

　　说完果真不再看他们，大步离开了演练场。

　　*

　　“要做烂人你们去做，老子不陪了。”

　　浮在面前的虚拟屏关闭，裴时清坐在办公室，单手按着额角，神情若有所思。

　　“传闻顾劲松这些年早被权欲侵蚀一空，私底下更是非法豢养科研人员为他研究基因改造技术来敛财，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傻白甜儿子。”他斟酌一番，忍不住用了这三个字。

　　“也许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挂在墙上的铁艺装饰自动组合成一只机械手臂，替裴时清倒了一杯咖啡。

　　裴时清抿了一口：“破晓，你又接收了什么奇怪的知识？”

　　机械手臂恢复原状，老实挂回墙壁上，优雅的男声还在继续：“不才，最近在兰卡学院的数据库里发现一些古地球的书籍，可惜很多都是残卷，我在尝试恢复，顺便做了存储备份。”

　　裴时清：“古地球的书籍残卷？兰卡学院把这些都锁进了数据库里？防御等级为多少？”

　　破晓：“是的，这些古籍的防御等级为A级。抱歉，突破最高级S级防御还需要一段时间。”

　　裴时清戴上眼镜：“把你找到的数据传输给我。”

　　“好的，主人。”

　　随着话音落下，裴时清鼻梁上那副光滑的镜片上闪过无数字符，他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直至深夜，他摘下眼镜，眼底凝霜一片。

　　“原来恶鬼逃往了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星野：每天老婆都要我离他远点，还有比我更惨的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