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 谭季秋撇开眸, 颤巍起身，晃荡着一步步往前走。

　　“孟越。”他说, “我没得选。”

　　他只能赌。

　　输了也只能这样认下了。

　　可是，甘心吗？

　　谭季秋捂着骤疼的心口, 在心底反复问自己这句话。

　　不甘心的。

　　谭季秋垂下眸，海浪翻涌着拍打在他身上。

　　孟越见他往海的方向走, 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吓得连忙爬起来, 跑过去将人拽住。

　　“就算、就算没机会了，也不用想不开啊。”孟越狠狠拽着谭季秋的胳膊，不让他再往前。

　　“我没有想不开。”

　　“骗人！”孟越说着, 手劲又加大了些，生怕他一个冲动就往海里跑，“不是想不开，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别和我说是打算泡海水脚。”

　　他可不是什么傻子，没那么好骗。

　　“你放心，我不会去做自杀这种傻事。”谭季秋苦笑了一声，“我还舍不得死。”

　　他只是想试试窒息的感觉，能不能够缓解心口的痛。

　　“那就好。”孟越将信将疑，他现在只希望谭季秋是真的怕死。

　　“我们回去吧。”谭季秋挣脱孟越的桎梏，转身往岸边走去。

　　再逃避也没有用，总要去面对的。

　　另一边，院子里。

　　唐言桉正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看男人打扫散落一地的水果。

　　谈纪书低下头，仔细地扫弄，就是迟迟没敢抬头，他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又怕从她眼里看到悔意。

　　“谈纪书，我脚边这还有一颗葡萄。”唐言桉指了指第二个台阶旁的方向道。

　　“哪里？”谈纪书提着扫把过来，左右查看，都没发现。

　　唐言桉没吭声，而是趁他一个不注意，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没有。”她笑得狡猾，“我骗你的。”

　　“言桉，我在扫地。”谈纪书垂眸抿唇道。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自从被她拉下来，他就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

　　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旁。

　　“我知道啊。”唐言桉稍稍伸了个懒腰，目光淡淡，“可明明早就扫干净了，干嘛还站在那装模作样？”

　　她说完，整个人往他面前凑了凑，问:“谈纪书，你能不能抬起头，和我对视很可怕？”

　　“没有。”谈纪书缓缓抬眸，看她，“我只是紧张。”

　　“紧张什么？”唐言桉面露疑惑。

　　“你刚刚说试一试，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试。”谈纪书确实迷茫了。

　　他活了将近三十年，在感情上，除了对她的这份默默喜欢，别无其他。

　　他们现在应该算是在谈恋爱，可事实上他们又领过结婚证了。

　　谈纪书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试一试”。

　　“就因为这个？”唐言桉有些意外，她一直都不认为谈纪书会是一个容易被情爱左右的人。

　　即便他们两个人之间互相有些好感，但毕竟没有到很爱的地步，唐言桉没想到谈纪书居然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想了这么久。

　　“这个，不重要吗？”谈纪书微拧着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生怕她点头。

　　“我没说不重要。”既然提出了试一试，那么唐言桉肯定会认真对待。

　　她仔细思索了一番，扬起嘴角道:“那就顺其自然行不？”

　　就像之前一样，不去考虑其他东西，自然相处。只不过需要再加一个条件。

　　这一次是以相爱为目的。

　　“好。”谈纪书弯了弯唇，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

　　他太高兴了，这些年来，任何喜悦都抵不过这一刻给他带来的欢愉。

　　“你终于舍得笑了。”唐言桉歪着脑袋，“方才总觉得你情绪不对。”

　　“我没有不高兴。”谈纪书抿唇解释，他只是不敢相信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即使现在，她离自己这样近，甚至连淡淡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谈纪书还是恐慌，他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会被人抢走。

　　“还说没有。”借着月光，唐言桉上手去捏他的脸，想让他面部表情看起来开心点。

　　谈纪书也不动，就这样乖乖给她□□。

　　他的心在怦怦跳。

　　唐言桉用食指抵在他唇角两侧，往上。

　　她说:“别浪费你这张脸，明明笑起来很好看。”

　　“都听你的。”谈纪书弯下眉眼，“我以后会多笑笑。”

　　唐言桉这才松开手，估摸道:“莫听他们应该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先过去吧。”

　　因为一个人还没到，所以他们晚饭都还没有吃，唐言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半多了。

　　“好。”谈纪书陪她一起站起身，眸光却往门外默默瞥了一眼。

　　“那行，我给孟越发个信息。”唐言桉点开微信，默默嘀咕道，“也不知道他接到人没有。”

　　“应该接到了。”谈纪书想起方才望见的那个模糊身影，假装猜道。

　　“也是，都这么久了。”唐言桉发完消息，便把手机放进了兜里，“走吧。”

　　她说完，半天没得到回应。

　　唐言桉抬头去看男人，心下犹豫了几秒，最后朝他伸出手。

　　谈纪书随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她伸过来的手上，不太敢相信。

　　“不是说顺其自然吗？”唐言桉晃了晃手道，“快点，这样举着好累。”

　　谈纪书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上去。

　　当指尖触碰上的那一刻起，谈纪书感触着她的温度，他终于愿意彻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和她在一起了。

　　愿望实现，往后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终于可以是自己了。

　　唐言桉垂眸望着俩人交握的手，

　　她发现谈纪书不止脸长得好看，手也这么漂亮。

　　修长白皙，腕骨处线条分明，很有力量感。

　　“咳咳。”门外传来一道男声，打破了这份美好。

　　声音听着很是熟悉，唐言桉收回目光，回眸。

　　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

　　孟越，还有姗姗来迟的谭季秋。

　　“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这大门口腻歪。”孟越大步走过来，在谈纪书耳边悄悄道，“你们刚刚……反正他全都听见了。”

　　谈纪书没说话，他在等唐言桉会是什么反应。

　　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紧，他已经想好了，不管她是什么态度，自己都不会放手。

　　孟越觉得自己没法待在这里，悄然叹了口气，就率先说了句我先进了，然后逃离这片苦海。

　　“好久不见。”唐言桉率先打招呼，语气稀松平常，就像是见到了一位老朋友。

　　“好久不见。”人走近了，谭季秋红红的双眼暴露在众人面前，“最近好吗？”

　　灯光刺眼，谈纪书却觉得谭季秋这副样子更刺眼。

　　明显哭红的眼，是典型的苦肉计。

　　都是男人，爱的还是同一个女人。

　　没有任何人能比谈纪书更解谭季秋。

　　“挺好的。”唐言桉温着眸，和他对视。

　　“其实我这次来——”谭季秋有些急促。

　　“先进去吧，莫听他们都等急了。”唐言桉打断他的话，“有什么事，等明天婚礼结束再说吧。”

　　“好。”谭季秋错开视线，不愿去看俩人握在一起的手。

　　他从谈纪书身边越过，中间停了一瞬，眸光还是没能忍住沿着男人地上的影子，去捕捉另一道思念了许久的身影。

　　这一望，不可避免的就是俩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是那样的亲密无间。

　　谭季秋原以为自己能够接受这一切，只要她喜欢，他愿意默默地站在远处，只要她幸福就好。

　　可是这一次，他好像高估了自己。

　　谭季秋做不到坦然，他好嫉妒。

　　谈纪书此刻的内心也并没有很好过，他紧紧地盯着唐言桉，生怕她抛弃自己。

　　谭季秋往院子里走了一会儿，除了自己的脚步声，身后丝毫动静都没有。

　　他终是没能忍住，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谭季秋几乎能想象到，此刻身后的场景。

　　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她望着谈纪书的眸里，充满欢喜。

　　一想到这，男人的背影一下就佝偻起来。

　　谭季秋加快脚步，他不想让唐言桉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

　　“他眼睛都红了，好像是哭了。”谈纪书眸色暗了暗，语气莫名，“你不去哄哄他吗？”

　　“是吗？”唐言桉抬眸看他，故意问道，“你说的是谭季秋还是孟越啊？”

　　谈纪书抿唇:“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那我选择不知道。”

　　“……”

　　在长达十几秒的寂静后，谈纪书迅速妥协，主动道歉:“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

　　“因为我刚刚是在故意和你闹别扭。”

　　才在一起没多久，自己就这么控制不住，谈纪书很是为以后的自己担忧。

　　他怕唐言桉厌烦这样的自己。

　　“我知道啊。”唐言桉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那你为什么——”

　　“谈纪书。”唐言桉打断他的话，眸色恢复认真道，“我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既然决定了和你在一起，就代表我已经不爱那个人了。”

　　“真的？”谈纪书眼睫颤着，没有什么是比她亲口承认更令他觉得真实了。

　　这一瞬，他清晰地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当然是真的。”唐言桉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他眼角，抹掉那微乎其微的湿润。

　　“我知道他哭过，可还有个人好像也在偷偷难过。”唐言桉感受着手上的力量，眉眼不自觉弯着，应该是到喜欢的程度了吧。

　　她重新抬眼，温柔地望着他，继续道:“我发现我有点舍不得看这个人哭了。”

　　“我才没有哭。”谈纪书撇开头，他才不是那种喜欢用苦肉计的男人。

　　唐言桉憋着笑，敷衍顺道:“嗯，你没哭。”

　　就当她方才抹掉的是雨水。

　　嗯，谈纪书才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