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别墅。

　　“彻哥，你这家这么舒服，以前兄弟们没来，可惜了。”周维开了一罐汽水，跟着林彻一路从客厅踱步到楼梯口。

　　他仔细打量这房子里的装修，无一不透露着低调的奢华。

　　轻啧了一声，只不过，冷清清的。

　　周维能感觉到冷清并不奇怪，因为这房子那么大，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

　　从顾知栀离开起……

　　林彻在学校附近的锦园有一套小公寓，林彻爸爸在公司附近也买了新的房子。

　　只有家政阿姨偶尔会来打扫一次卫生。

　　虽然没住人，家里依旧干干净净，在林彻的目光扫视，夜灯下，每个角落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他无言，拎着书包上了楼。

　　先经过顾知栀的房间，房门紧闭，他顿了一顿，然后继续抬脚往前走，前面是才是自己的房间。

　　开门后，啪地一声将灯按开，白莹的灯光下，房间里的摆设悉数映入眼帘。

　　“坐。”他面无表情地躺在懒人沙发上，随意扯了个靠枕遮在脸上。

　　洪川和周维两人毫不客气地钻进来，大咧咧找了个位置坐下。

　　洪川头也不抬把弄着手机：“彻哥，我把定位发给兄弟们了，他们待会儿带吃的过来。”

　　“嗯……”林彻捂着靠枕，沉沉闷哼一声，漫不经心。

　　周维闲下来也没看手机，对着房间里四处打量。

　　装修和老大的新房子有很大差别。

　　这个房间有个大大的书桌，书桌上整齐地摆着初中时候的练习册，旁边是巨大的书架，里面一丝不苟地摆满了书。

　　其中几格还依次摆放着奖杯，奖牌，凑近一看，原来是各种竞赛的奖。

　　他忽然想起老大刚来到四班的样子。

　　有人在他背后议论：“听说这是入学的第一？”

　　那时的他颓然阴戾，眼里可怕得跟杀过人一样凶狠。

　　“不知道，据说是和人打架，把人打伤了，要被退学，家里有背景才压下来的。”

　　那些窃窃私语不客气地传来，少年身后原本夺目的光彩逐渐黯淡，转而变成妖冶诡异的阴霾。

　　一年的厮混，都快让他忘记了，自己所追随的老大曾经是个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

　　周维不禁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涌上复杂的情绪。

　　他沿着书架慢慢看，数学竞赛，练习册，文学，历史……

　　“我说，周维，你不来打游戏在那瞎打量啥呢？”洪川朝他扔了个靠枕。

　　周维嫌弃地将它扔了回去：“闭嘴，我在看咱彻哥的书架。”

　　“我妈也给我整了个书架，被我摆满了手办，上次过年有个亲戚家的……”

　　洪川喋喋不休，周维觉得他太聒噪了，于是直接在脑海里屏蔽他的发言，继续沿着书架打量。

　　可以说，每本摆放的书，每个获得的奖，都在无声述说着林彻的优秀。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连周维这个不学无术的半吊子都对他感到可惜。

　　他注意到旁边的墙上画着什么，在洁白的墙面上显得有些突兀。

　　原来是歪歪扭扭的一行字，用铅笔写的，看起来有些久远了，但兴许是因为写得很用力，笔迹还很非常清晰。

　　“林彻是个大笨蛋？”他念出了声。

　　他欲哭无泪，这到底谁写的啊，不会是大哥自己写的吧？

　　“卧槽，你竟然骂老大，长本事了哟！”洪川从手机里抬起头，对他笑得一脸猥琐。

　　“滚，我这是在念墙壁上这句话。”周维白了他一眼，然后扯着嗓子向那个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男生问道，“彻哥，这谁写的？”

　　林彻没有回答，动作也没变。

　　“睡着了？”洪川疑惑地瞟了瞟。

　　“好像是。”周维立即压低了声音，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玩手机。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钻进林彻的耳朵里，他将抱枕挡在脸上，其实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睁得大大的，觉得此刻无比清醒。

　　眼里有什么情绪暗涌，他深吸了口气，将眼闭上，睫毛垂下，在他脸上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脑海里倒带似的过着一遍又一遍曾经的画面……

　　“林彻是个大笨蛋！”顾知栀光着脚丫从他桌上跳下来，肉乎乎的小脸皱成一团，不客气瞪着她大大的眼睛，冲自己嘟着嘴。

　　他无奈地将桌上的飞机模型零件重新分好，语气有些强硬：“你把所有的零件都倒在一起，我怎么可能好找啊？”

　　女孩听了，立刻瘪着嘴，眼里扑闪着什么。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立马服了软：“没有没有，我错了！你可别哭，别哭啊我的祖宗！”

　　他手忙脚乱的又是哄她，又是摸着她的脸，祈祷着她别哭别哭，哭了自己不就惨了吗？

　　结果，超高分贝的声音如约在他耳边响起。

　　“呜哇！”顾知栀大哭起来。

　　眼泪像珠子一样顺着她的脸一颗一颗往下掉，肉嘟嘟的小脸瞬间泪流成河。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他亲爹的怒吼：“林彻！你又把栀栀弄哭了！”

　　他觉得脑袋瓜阵阵发疼，于是赶紧去掏纸巾，然后把她的眼泪鼻涕都擦掉，低声下气地：“别哭别哭，我是大笨蛋，还不好吗？”

　　他好说歹说，最后怀里的人才停止了哭泣。

　　脸上还淌着泪，她擤了一口鼻涕，一边抽泣一边说：“我，不管，你要帮我，把，飞机……吸……拼好。”

　　“好好好，我给你拼。”

　　求求你了别哭了。

　　林彻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被她的眼泪和鼻涕弄得一团惨烈的衣服，叹了口气，最终选择妥协。

　　还是先帮她把飞机拼好吧。

　　那个下午，他都在帮她拼飞机，在一堆零件里黑着脸找需要的模块，不知道是多少次叹气。

　　顾知栀绷着小脸，无聊的用铅笔在他墙上涂涂画画。

　　她刚学会写字不久，于是歪歪扭扭写下“林彻是个大笨蛋”。

　　不巧，林彻这两个字是自己教的，笨蛋也是自己教的……

　　林彻觉得，自己后辈子都要这么被欺负着过下去了。

　　突然觉得人生好灰暗。

　　可是再灰暗，还得帮她拼飞机。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