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那双耳朵也不是毛绒发箍。

　　秦柏朗瞳孔震颤，保持伸手搀扶汪乐的姿势僵住，脑海里飞速掠过生物学的生物进化论，混杂着中国古代志异的山海经等诸多妖怪名著。

　　甚至想到了白蛇传，许仙遇见白娘子化作蛇形时候晕死过去的模样。

　　他现在要说什么？

　　还是要做什么？

　　一瞬间，秦柏朗所有的感知被抽离体外，汪乐的头顶的耳朵给了秦柏朗这个淳朴的唯物主义者致命挑战。

　　世界观的大门出现一条提醒：“是否更新程序并重新开机？”

　　秦柏朗伸出颤抖的手，果断选择：“是。”

　　黑白灰三色的旧观念崩塌，斑斓的碎片逐渐重新构建起崭新的世界。

　　半晌。

　　秦柏朗终于魂魄附体，他的唯一的想法是，乐乐是只有耳朵的小狗诶。

　　“阿朗，你怎么不摸摸我。”

　　汪乐拽着软趴趴好似垂耳兔的耳朵，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呆愣好久的秦柏朗。

　　他、他以为秦柏朗看见自己的耳朵会很开心。

　　只有关系特别亲密，能够做到毫无保留地相信对方的妖怪才会在对方面前露出原形。

　　每只小妖化形懂事之后都签保密条文，第一条就是绝对不能在非妖怪面前表明自己的妖怪身份。

　　可是狗狗喜欢亲近人类的天性，狗妖们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总是被妖管局召集开会，三令五申地强调除了大多数和善的人类外，还有小部分的人很坏，比如一些道士会使用手段抓走小妖然后练成大补的丹药。

　　潜移默化地，妖怪们若是选择了在人类城市中生活，总是会维持人类的外表，就算是偶尔放松地变回原形，也是选择在私密空间中。

　　这是汪乐第一次露出妖怪的部分特征，特地想给阿朗一个惊喜。

　　可是阿朗却没有露出特别喜欢的表情，难道是嫌弃自己的耳朵不是立起来？

　　大多数品类的狗都可以立起三角形的耳朵，看起来精神气十足，可是传统中华细犬的耳朵都是低垂下来的，因为他们的耳朵更薄更长。

　　汪乐见过村子里面的情侣分手，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对方的尾巴是卷翘的，眼睛不是纯正的黑色，后背的毛色不规则，或者爱掉毛等等理由。

　　汪乐心里一慌，他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和秦柏朗分手，于是汪乐小心翼翼地提起两边的耳朵，轻声道：“你要是不喜欢垂耳朵，我可以把它扎起来。”

　　这下秦柏朗看得更清楚了。

　　“我喜欢。”这是乐乐，有耳朵的乐乐。

　　即便是被吓得心脏失频跳动，秦柏朗也没有做出任何躲避的动作，喉结吞咽，伸出手捏了捏汪乐多出来的一双狗耳朵。

　　触感微凉，略有肉质感，耳朵上的软毛和汪乐的头发质感相似。

　　汪乐见秦柏朗接受了自己，进而推销道：“我们中华细犬其实血统很好的，你应该听说过的，是和哮天犬同一个品种，就是二郎神的狗哦。”

　　汪乐又努力给自己抬高身价，“虽然现在的人类都喜欢外国狗，大屁股的柯基、白乎乎的萨摩耶、还有可爱的柴犬，棉花糖一样的狐狸犬…”

　　汪乐越说越没有自信，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太大的优势。

　　中华细犬是传统狩猎的犬种，在人类古代的历史上，他们的深受贵族的喜爱，因为他们可以极快的速度捕捉兔子，还曾有画家绘制《十骏犬图》，其中十幅画有九个都是细犬。

　　可是在现代社会，他们的优点都成了劣势，人类不再需要细犬捕猎，也因为细犬运动量和精力旺盛渐渐不再饲养他们，细犬逐渐淡出了人类的视线。

　　“我的腿很长，腰很细，屁股很挺翘。”汪乐小声说道，“…也不是很难看吧。”

　　现在人类的审美都发生了变化，像秦柏朗这种常驻生活在大城市的狗也许也随着人类发生了改观，更喜欢腿短，肥屁股，圆滚滚身材的狗。

　　“怎么会，乐乐是最好的。”秦柏朗立即说道。

　　即便是汪乐多长了双不属于人类的耳朵，秦柏朗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否定他们过往的相识的经历。

　　秦柏朗庆幸自己的心里素质过于强大。

　　细数回想，怪不得汪乐喜欢小狗，会和狗狗讲话，会吃狗粮，连自己偷听到的中华细犬也不仅仅是一个别称，而是汪乐的真实身份，所以连相亲礼物也是狗罐头…

　　狗罐头？

　　秦柏朗收到汪乐送的相亲礼物是狗罐头，刚开始，秦柏朗还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后来认真阅读产品说明之后确定他是狗罐头。

　　他还以为汪乐是在暗示自己以后想要养只狗，于是郑重地放进了冰箱上层保存起来，但是如此推断往前一想…

　　汪乐是狗妖，所以他的相亲对象或许…

　　“不知道阿朗的维稳疫苗什么时候失效，好想阿朗也变回狗狗呀。”汪乐用耳朵蹭了蹭秦柏朗的手心，认真道：“不管阿朗的原形是什么模样，我也会喜欢。”

　　果然汪乐以为自己也是狗。

　　秦柏朗心情竟是比知道汪乐是狗妖更加无措。

　　他以为被汪乐误会了自己是相亲的对象，只需要解释清楚就没有问题了，几次想要提起，但总是觉得场合不够郑重，优柔寡断地推来推去，竟是让汪乐深陷在误会中。

　　可是这样一来，却是更难启齿。

　　“乐乐。”

　　秦柏朗伸手将汪乐紧紧地抱在怀中，低头亲吻着汪乐的狗耳朵，他不想因此失去汪乐，试探地问道：“乐乐，你喜欢人类吗？”

　　汪乐感觉秦柏朗的身体在颤抖，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仔细地想了想，回道：“喜欢啊，茉莉和桂花很好，可以做朋友。不过我最喜欢的是阿朗，想要和阿朗一起组建家庭，因为咱们狗忠诚。”

　　秦柏朗：“……”咱们狗。

　　感觉胸口被插了一刀。

　　汪乐还特地举了几个自己周边的例子，“我们村有只美狗，在大城市打拼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类，费劲艰辛地表明身份，和他在一起后，结果没过几年就被抛弃了，人类总是善变。”

　　“老村长还说之前村子里的狗偏信人类的花言巧语甚至丢了命。”

　　“阿朗，你可能生活在城市里，因为治安管理比较好，就放松了警惕，不过可不能特别轻易地相信人类，在他们的面前露出狗身。”

　　汪乐郑重地总结道：“所以咱们狗还是和狗玩就好。”

　　秦柏朗：“……”

　　感觉胸口被插成了筛子。

　　秦柏朗按下心底的五味杂陈，陪着汪乐下班，一起在猪肉骨头馆里啃了酸菜骨头，最后失魂落魄地独自回到了家里。

　　坐在沙发上，秦柏朗以手遮脸，深深地呼吸，努力确认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早应该想到，也早应该问清楚，只是因为他全无这个妖怪的概念，所以才让汪乐一直误解了自己。

　　秦柏朗看向放在桌面最显眼位置的盒子，将它拿在了手里，然后打开。

　　里面的东西黄澄澄的，是只毛绒小鸭子。

　　它是汪乐相亲时送给自己的礼物，秦柏朗将他当做了宝贝，害怕弄脏所以珍重装进了定制的盒子里。

　　“嘎嘎——”

　　秦柏朗捏了捏，小鸭子发出和往常一样清脆的叫声。

　　每次秦柏朗想念汪乐，或者工作压力较大的时候，就捏一捏鸭子，似乎这样就能想起和汪乐在一起的舒适感觉。

　　“可是乐乐，我就是你口中善变的人类啊，你还会接受我吗？”

　　秦柏朗低声地低语，但是这次小鸭子也不能化解他心中的困惑。

　　秦柏朗点开屏幕上的搜索页面，输入中华细犬，他想要从这些凌乱信息中了解汪乐。

　　乐乐应该是只长毛的狗，望向自己时，他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满怀欣喜。

　　秦柏朗用笔在纸面上勾勒出想象中汪乐原形的模样。

　　要是自己真的是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