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谈成后，温律师再次起身，伸出手：“很感谢两位选择我做你们代理律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叶清也伸出手，笑得眉眼弯弯：“合作愉快。”

　　温穆走后，叶清没立刻离开。她饶有兴致地搅拌着手边的咖啡，仲裁会赢的好消息让她雀跃。

　　她托着下巴，回想起刚才的谈话：“温律师虽然年轻，但好自信好有气场啊。”

　　是她从小就很想要成为的那种独立女性。

　　叶清自顾自点头：“嗯，案子交给她我很放心。”

　　她玩心起来，又扯着言楚的袖子，故意把他的胳膊拉过来，让自己的脸枕在上面。

　　枕着的姿势让她的声音有些失真，她喃喃：“我感觉自己跟她一比就显得好弱鸡……她真的好自信哦，那种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由内而外的自信。”

　　“……你说，我以后也能成为她那样的人吗？”

　　言楚索性又往叶清那边坐了点：“当然可以。”

　　叶清睁着眼睛：“真的吗，我担心我不行，从小就有人跟我说我性格太软弱了……”

　　言楚拨开她散落在眼前，挡住视线和面庞的头发：“可是，我说你可以。”

　　叶清一愣，然后闷闷笑着，把额头在言楚的袖子上蹭来蹭去。

　　这下她的头发彻底乱了。

　　她开心道：“那我不信他们，我信你。”

　　言楚挪远了咖啡，摁住她毛茸茸的乱动的脑袋。

　　他戳戳她因为玩闹而面色发红的脸，注视着她：“不，去信你自己。”

　　.

　　冬天的太阳终究是撑不了多久，中午短暂露个面后就迅速被云层遮盖。

　　温穆的动作很快，只一天后，她就发微信告诉叶清，她那边已经把材料提交上去了，现在就等叶清原公司那边的协商方案。

　　如果叶清不同意私下和解的条件，那么她会再次提起诉讼。

　　叶清对这个效率很惊喜，她道谢后又发了个小熊撒花的表情包，在得到了温律师的友好回复后，叶清感到一种莫名的开心，她觉得似乎这样就能离成为温穆那样的人更进一步了。

　　叶清喜滋滋地出去，给自己拿了一瓶牛奶。

　　她今天还没有去找言楚，因为随着她状态的好转，她的睡眠质量也随之增长，今天醒来的时间终于可喜可贺地从最开始的早上八点恢复到了在学校的将近十一点。

　　叶清暗自估摸着自己的状态，觉得她很快就不需要言楚留在H市陪她了。

　　大概是叶清这段时间出门实在太勤，她刚拿完牛奶准备回屋，就被坐在沙发上煮茶的朱女士叫住：“叶清。”

　　今天是休息日，叶先生去钓鱼了，而朱女士还留在家里。

　　叶清站住：“妈？”边说边拆着牛奶的吸管。

　　朱女士并不看她：“你最近天天出门都是去找那个言楚吗？”

　　最近叶清早出晚归，而她也要上班，都没时间好好跟叶清聊一下这个问题。

　　今天终于找到机会了。

　　“……是的。”叶清的手一顿，不知道朱女士突然提起这个是想干什么。

　　但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接下来朱女士不会说什么让她开心的话。

　　她心中警惕，又带着一丝真切的费解：“你怎么知道的？”

　　她只说了去找朋友玩，却没说是哪个朋友。

　　朱女士很平静：“因为你以前在班里没有朋友。”

　　叶清欲言又止，她想反驳，却又无奈承认朱女士说得对。

　　她平时并不活跃，交际范围仅限于同学，可她从小学到高中都跟同学的关系称得上一般，所以在H市的朋友只能是新交的。

　　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

　　朱女士的目光淡淡扫过叶清，问题尖锐直击叶清要害：“你是不是喜欢他？”

　　叶清呆在原地，瞬间有种被戳破心事的恐慌。

　　她在想难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吗？甚至连和她交流很少都朱女士都看出了。

　　那言楚呢，言楚知道吗？

　　她扣弄着吸管上的塑料外包装，不知怎么回答，就强撑着将话题扔回去：“……为什么这么说？”

　　知女莫若母，这个答案在朱女士眼里等同于默认。

　　她喝了一口茶，对这个答案没有太意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言楚家的条件是不是特别好？”

　　叶清抓紧了牛奶盒：“……是的，他家开公司，挺有钱的。”

　　朱女士点头，那日言楚身上的衣服确实让人直觉价值不菲。

　　她眉毛不动：“那你最好不要喜欢上他。”

　　养生壶里的水咕噜咕噜沸着，叶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为什么？”

　　朱女士皱着眉：“当然是因为你和他家境相差过大。”

　　“我和你爸都只是体制内的普通领导，每个月的工资跟一般人比起来还行，但可能只够买他身上的一件衣服。”

　　“也许你觉得他对你真心不介意这点差距，但更有可能只是觉得你很单纯好骗。”

　　“就算你喜欢上他了，读书期间谈谈恋爱可以，但不要期待能有什么以后，”朱女士很现实，这也让她的话十分无情，“这种富家子弟都说不准的。”

　　叶清站在原地，朱女士的话戳中了她心中隐秘的不安，给她这么多天的喜悦泼了个冷水。

　　但她仍声音涩然地为言楚辩护：“不是的，言楚不是那种不求上进只知道玩弄别人感情的人，他很认真很可靠，在学校每学期都拿奖学金。”

　　说完后，叶清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是多么的无力苍白，每个被渣男欺骗的女孩子最初都是这样为他们辩护。

　　朱女士自然也不会信叶清，她目光怜悯：“也许他只是展现给你他的可靠，背地里却说不准。”

　　“但即使他真是你眼里表里如一的优秀，那你也还是尽早放弃这段感情比较好。因为你太普通了，甚至说得上……但他不是，你明白吗？”

　　顾及着叶清前些日子的表现，朱女士没有明确说出自己对叶清的评价，但叶清知道她省略的那个词是什么。

　　——一无是处，或者说废物。

　　而优秀的人不会看上一个废物。

　　即使会，那也是暂时的。

　　电视柜上的花瓶插着还没盛开的梅花，被室外的光线投出狰狞的阴影。

　　叶清垂着眼睛：“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朱女士给自己添了壶茶，手上的翡翠镯子纹丝不动：“当然，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再怎么说，我还是不希望你被骗。”

　　“你好好想想吧。”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后，叶清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了门，有点后悔自己刚起床时没有拉窗帘，以至于现在室内还是一片墨色。

　　阴影无处不在，就如同时隔多日，又重新笼罩在她心头的废物这个词汇。

　　叶清静静坐在椅子上，暗色无声将她包裹。也许因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朱女士提起这个词，这一次，她的反应反而不如最初那么强烈。

　　她甚至还能冷静下来询问自己：她真的是废物吗？

　　她拿过iPad，在备忘录里画了两个圆。打算在左边的那个里写上自己的优点，在右边的那个里写自己的缺点。

　　叶清本以为这会很好写，可落笔时，她还是犯了难。

　　她一开始想写自己善良，但她又想到自己在生病时会很冷漠很恶毒，甚至如果有人在她面前跳楼她都只会冷眼看着见死不救。

　　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应该称不上善良吧？

　　叶清咬着笔，换了一个词：喜欢读书。

　　爱读书应该是优点？小学老师的期末评语都把这当成一句夸奖。

　　再下面一个词：好看。

　　叶清若有所思，觉得好看这个词不同于“清清仙女”那样的自吹自擂，应该算得上客观，毕竟之前还有人邀请她去当店铺模特，不过被她嫌累拒绝了。

　　……

　　写写改改，半个小时过去了，左边又被她加上了一个“成绩好”，被黄色的圆圈圈起，三个孤零零的词汇像动画片里三毛头上仅剩的三根头发。

　　右边却写了一堆“敏感”、“自制力差”、“懒惰”、“情绪不稳定”等负面词汇，只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叶清看着左右比例惨烈的圆，颓然扔下了笔，因为她的这份面板被打上滤镜后也只能算得上普通。

　　若说她只能想到自己的三个优点，那言楚在她心里最多只能凑出三个缺点。

　　对比如此强烈，正应证了那个词，云泥之别。

　　叶清默然回到平板的主屏幕，不再去看备忘录里那个惨烈的“现实”。

　　朱女士的话不停在她心头回荡，她最终惨然承认，朱女士的话都是对的，言楚实在和她相差太大。

　　她应该趁早放弃自己的感情。

　　——连她自己一开始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只让自己很浅地喜欢一下言楚，不是吗？

　　叶清看着绘画软件里的自己画的香水瓶苦笑，那是她元旦回学校后画的，瓶身造型普通，唯一的特别之处是被她缠绕上去的柔软飘逸的丝带。

　　早在元旦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抽不了身了啊。她那时就已经希望言楚能喜欢她了，而现在，这份希望更是不减只增。

　　越是看到他有多好，她就越舍不得放开。

　　所以，言楚真的就如朱女士所说那样，绝不会喜欢上她吗？

　　即使喜欢上了，这段感情也不会长久吗？

　　叶清在香水瓶旁画了个躺地的小人，忽然万分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好激动，很快就会到了让我很激动的情节，就是不知道还有几章能写到……焦急地搓手手.jpg这本文完结后不出意外我还会再去修一次的，感觉有一些地方的节奏有问题，处理得不是很好。写这种长篇果然还是和那种几万字的短篇有区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