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楚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叶清在说什么，因为和叶清有关的草只有那么一根。

　　他回想了下它的状况，如实道：“它现在在我的平板保护套的背面，应该过得还行。”

　　“咦，”叶清惊奇，“你真的把它做成标本了啊？”

　　而且还随身携带。

　　言楚拉着叶清的手晃了晃，似是在对叶清的质疑表达不满：“我说到的事情当然要做到。”

　　叶清不说话了，她抿着唇角偷偷欢欣。

　　刚才言楚那一晃，好像将一朵云晃到了她的心里。它悠悠下着春日的喜雨，让一种希望缓慢生长。

　　走廊里摆放的观赏植物静静舒展着巨大的枝叶，叶清情不自禁伸出手点了一下，看到叶片在空中轻颤。

　　物理知识告诉她，此时叶片的振动会带来一阵细小的嗡鸣，叶清有点可惜自己听不见。

　　她停下步子，拉拉言楚。

　　言楚也停下来，回头看她：“怎么了？”

　　叶清指了指仍在颤动的叶子：“它在说话，可我听不见。”

　　言楚一愣：“你觉得它可能会说什么？”

　　“嗯……”叶清想了想，“我刚刚碰它了，它现在可能在说‘你好讨厌，快把手拿开！’。”

　　言楚扬起眉毛，提出另一个可能：“有没有可能是在说请多和我玩一会儿？”

　　他还附带了论据：“因为它只能一直待在这里，感觉会无聊。”

　　听了这话，叶清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株千年木。

　　它由一根灰色的枝干撑起，下面是光秃秃的一根主干，只有最上面生长着密密的、每一片都指向天花板的叶子。

　　看上去是头重脚轻，不太聪明的样子。

　　叶清摇摇头，自顾自得出结论：“不，我感觉它不太高兴，你看它的头发，是不是就是那个词——怒发冲冠？”

　　言楚：“……还真是。”

　　叶清嫌弃道：“这株植物看上去有点傻，像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结合体……我觉得我们还是快走吧，傻是会传染的！”

　　言楚哑然失笑：“那走吧，我们聪明的清清可要一直聪明下去。”

　　叶清的脚步一顿，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便回敬道：“聪明的言楚也要一直聪明下去。”

　　走廊的射灯直直照向两边的墙壁，叶清眯眼，觉得这有点像舞台的镁光灯。

　　她的兴致突然非常高昂，带着一种在颁奖台上宣布奖项一般的神圣，做着孩子气的总结陈词：“现在，我们都互相祝福过了。”

　　“——所以欢呼吧！我们会一直聪明下去，是全世界最聪明的那两个！”

　　.

　　早餐后，叶清跟着言楚回了他的套房。

　　她刚见到言楚时升腾的情绪和精力已在一顿早餐后被挥霍干净。

　　她模糊察觉自己在早餐前突然进入了短暂的、让人兴致昂扬自信满满的躁期，所以刚刚才那么有兴会。

　　不过这一次的躁期只如烟火般闪耀了一个早餐的时间，便迅速熄灭，让抑郁重新接管了她的身体。

　　精力条告罄，叶清现在不想说话，也懒得去欣赏房间的各种装修布置。她只歪歪扭扭地歪倒在窗子旁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原本还想看看被言楚带着的那根草，现在这心思也歇了，左右言楚不会在这种事上骗她。

　　那么不看也一样。

　　言楚走过来：“很累吗？”

　　叶清点点头。

　　他便走到窗前拉上了一部分窗帘。

　　屋内光线随之稍暗，变成了让人眼舒服的亮度。

　　拉好后，言楚看向叶清：“如果困了的话，可以去屋里睡，那里应该刚打扫完。”

　　叶清随意笑了一下，没说话，依旧盯着房间里虚无的一点。

　　言楚就没有再打扰她。

　　他坐在叶清附近的单人沙发上，拿着平板看书，也许是那本书特别有价值，他时不时在上面勾勾画画。

　　空气沉默，叶清闭上眼睛，笔尖与屏幕轻触的声音让她想起假期前的学校图书馆。

　　那时候她经常能在那里听到这样的声音，有的来自她，有的来自言楚。

　　而现在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只听他一个人的也挺好。

　　……

　　沙发上睡不舒服，叶清没睡多久就醒了。

　　她倦怠地揉揉酸痛的腰，这样拧巴着身子睡下来，她的腰最难受。

　　她目光移向旁边，看到言楚依然还在看着平板。

　　听见她的动静，他看过来：“醒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叶清感受了一下，告诉他：“我还有点困。”

　　“那去卧室吧，舒服一点，”言楚起身，放下平板，“卧室在这边。”

　　叶清于是歪歪晃晃地跟着他走到卧室。

　　在看到整洁的床铺时，她突然想到言楚昨晚就是睡在这里，这让叶清微微迟疑，感觉这行为过于亲密了。

　　但事到如今，再折回就很奇怪，于是叶清大着胆子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房间昏暗，叶清躺在其中，比刚才更为深刻地意识到身下这张是言楚睡过的床。

　　她攥着被子，明明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他了却还是唯恐被谁发现了一般，悄悄朝床中间挪动。

　　先挪一点，等几秒，再挪一点，然后再等等，再挪……

　　就这样一直挪到了床的正中心。

　　叶清躺在床上，双手攥着被子的边缘，将被子拉上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缓慢而坚定地深吸一口气。

　　……很好，什么味道都没有。

　　显得她像个傻子。

　　叶清失望地把被子踢下去，心道小说都是骗人的。

　　那些小说里不都这样写的——霸总男主留宿在女主家，枕头和被子上都是她好闻的香气，失眠缠身的霸总满足地闻着一夜安眠。

　　——怎么换到她就不行了呢？

　　——因为她不是霸总？

　　叶清惆怅着闭上眼，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好痴汉。

　　她悄悄睁开一条眼睛缝，看向依旧紧闭的房门，庆幸言楚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

　　下午两点多时，叶清睡醒了，这一次是带着满足。

　　她早上已经和父母说了要去找朋友玩，中午不回家，是以能不被打扰地睡到现在。

　　她慢腾腾地开门，想去找言楚，却发现言楚不在屋里。

　　叶清茫然，环顾四周，目光瞥见茶几上的平板还亮着屏幕。

　　这说明它的主人才刚离开不久。

　　她安下心，凑过去，看到屏幕上是电子书的界面，上面的阅读进度已至100％。

　　她好奇地点了一下屏幕中心位置，露出本书的书名，只看了一眼便愣住。

　　因为那本书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本介绍双相的科普类专业书籍，好评很多，很适合患者和患者的身边人看。

　　她的主治医生还曾向她推荐过这本书。

　　叶清心中流淌过一阵难以言喻地复杂情感，因为言楚是真的愿意了解她，愿意了解她的病情。

　　——他愿意了解她的一切，这句话并不只是嘴上说说。

　　叶清又点了下屏幕，将界面恢复至原先的状态。

　　言楚还没回来，她就盘腿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这几天很爱发呆，因为头脑里的雾还没散去，让她现在脑袋空空，想东西很慢，思维近乎停滞。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便也打开手机上的阅读软件，找了本没看完的文学书看。

　　只看了几页后，叶清就发觉了不对。

　　——她对文字的理解能力大幅度下降。

　　她已经不能迅速反应出一句话都意思了，像读英语一样，每一句话要反复读多遍才能大致理解其中意思。

　　即使那只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叶清有些惊慌，她之前见别人说过这个症状，可这种症状却是第一次在她身上出现。

　　现在，她一个中文系学子看不懂书了。

　　那她……还怎么去触碰自己的热爱？

　　无力感再次袭来，名为废物的黑色漩涡近在咫尺，眼看就要再次将她吞没。

　　叶清茫然看向四周，目光缓缓扫过屋内一应陈设，在看到廊灯后，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她和言楚给对方的祝福：要一直聪明下去。

　　——她肯定会一直聪明下去的，因为言楚都那样说了，肯定会的。

　　——所以，不要绝望。

　　建木朝溺水的她伸出了一根枝丫，叶清拼命抓住，顾不上掌心因此被粗糙的树枝磨得生疼。

　　她翻找到之前保存的别人的阅读复健方法，再次打开阅读软件。

　　这一次，她将书籍从长句很多的小说换成了现代的诗歌。

　　她慢慢读着，一开始的速度仍有些慢，可几首诗之后，她察觉到自己阅读的速度明显加快。

　　她的理解能力正在恢复，而且成效很快。

　　她现在已经不在水中了，她现在正坐在建木的枝头，周围是花朵繁茂，绿叶葳蕤。

　　叶清笑起来，虽然这速度仍比不上她以前，但这点进步让她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她摩挲着手机，半眯着眼看房里的昏昏，决定等言楚回来后好好告诉他她刚才发现了什么，又是怎么自救成功的。

　　现在，他的话对她来说已经十分有用了。

　　而她也已经十分相信他了。